两个跟班父辈官阶都不高,故离开之后一个劲儿问他:“翼哥,方才那是谁啊?官儿很大吗?你怎么一过去就给跪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兰其翼气得跺脚,却不小心跺到麻筋,麻得龇牙咧嘴,抱着一只小腿蹦了起来。
熊样跟班一瞧:“翼哥想斗鸡了?”
说罢,他立刻抱起一只小腿,蹦一下便顶向了兰其翼。
兰其翼大惊,奈何脚底板实在是麻,躲避不及之下,直接被顶翻在地。
“翼哥今天咋了!”熊样跟班瞪眼,立刻放下腿,蹲下去抱他,“往日斗鸡你躲得那般快,我都碰不到你,今日怎的不躲?”
“你、你过来......”兰其翼咬牙唤他。
他刚一凑过去,脑袋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兰其翼恶狠狠道:“今日遇到的事,见到的人,全都不许说,就连你爹娘都不能说,听明白没有!只当我们没来过洄河坝!”
“我知道、知道了,谁都不会说,猴儿也是。”熊样跟班忙不迭点头,又想扶他,“翼哥你先起来,你坐地上我害怕......”
......
兰其翼离开后,天子也想试试辣豆腐脑。
他正欲唤洪公公时,却被皇后温温柔柔地摁住了手。
“老爷要少食辛菜。”她笑着道:“辛走目,您近来眼干,还是过段日子再吃吧。”
天子下意识揉了揉眼皮,“夫人真是好生心细,那我便不吃了。”
沈筝看得牙疼,端起碗把豆腐脑喝了个干干净净。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
晚饭点一到,坝上的百姓便少了许多,唯独这些小食摊子伫立依旧,丝毫没有要收摊的意思。
橘红色的晚霞铺满天空,将流淌的河水染成了金色。
“走吧,咱们坐得够久了。”天子起身,看着不远处闸口,对沈筝道:“上去看看。看过之后,本老爷和夫人......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沈筝应了声,跟着他们朝闸下走去。
闸下有一守闸屋,每日八人轮流看守,想要登上闸口,便要经过守闸屋。
“卑职见过沈大人!”值守将士不认得帝后,却认得沈筝,见沈筝过来,他立刻打开了梯门。
沈筝颔首道:“辛苦了。”
几人刚踏上闸顶,一阵晚风便迎面袭来,风中带着河水的腥湿,也带着稻田的清香。
他们眼前,是被夕阳映得金黄的稻田与河水。
这会儿的稻子刚抽了穗,早已褪去了刚插秧时的青色模样,叶片又宽又长,层层叠叠地向四周舒展。
看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天子深吸一口气,似是陈述事实,又是表达美好期许:“待到明年,京郊田地,将全都种上同安稻。”
那该是怎一幅盛景?
沈筝从稻田收回目光之时,天子竟带着皇后直接坐在了地上,还不忘唤她:“你也坐。”
沈筝坐下后,洪公公急得在原地打转。
就算闸顶有栅栏,可他也见不得这般场景啊!
“以前在宫里看夕阳,只觉得金红一片,倒不如这儿鲜活。”皇后轻声感叹,伸手拂去被风吹乱的鬓发,“这里的人,各有各的活法,草木也是。”
天子点头,目光逐渐放远。
他看见了田埂间穿行的农人,看见了农户屋顶袅袅的炊烟,看见了自由的鸟,看见了他的子民,都认认真真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宫里的夕阳,照得是红墙黄瓦;而这儿的夕阳,照得是炊烟、是笑脸、是实实在在的人间。
良久,他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启闭台。
“这闸口造得妙。”说着,他的思绪不自觉飘远,“若我大周河道皆能用上水泥,水域百姓便不再为溃坝而忧心。”
皇后虚虚依偎着他,轻声道:“风慢慢吹,总会吹到的。”
......
夕阳将自己藏了一半在地下。
晚风又起,稻浪起伏,不远处最后一缕炊烟,也渐渐淡了。
坝下小食摊老板开始收拾家伙事,夕阳把他们影子拉得老长,逐渐与坝体的影子叠在一起,缓缓流淌于河面上。
天子起身,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走吧,该回去了。”
他率先转身,脚步却比来时慢了不少。
皇后缓缓跟上他的脚步,经过沈筝身旁时,却轻声叹了口气,“若能多留片刻便好了。”
说罢,她又轻笑摇头,似是在笑自己小女儿心性。
留了一个片刻,就会想下一个片刻,可她与天子,终究不属于这里。
她的裙角扫过梯角,一步一步,终是下了闸口。
直到走到坝底,登上马车,帝后二人还掀着车帘,望着闸顶那盏渐远的风灯。
没多久,风灯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最后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