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筝一一感谢过众人后,又笑道:“先前同这孩子闹了些不愉快,家中有孩子的应当都知道,小孩气性大,得好好说道。恰好有一位我们共同的长辈在这儿,我带他过去,让长辈帮忙评评理。”
几个壮汉不放心地放了兰其翼,还不忘威胁道:“臭小子,有话好好说,听到没有!”
众人附和:“就是,你自己看看眼前的是啥?洄河坝!沈大人带人修起来的,你在这里找事,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兰其翼翻了个白眼。
他又不住京郊,又不种田,又不怕水淹的,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倒是熊样小跟班愈发愧疚:“翼哥,我觉得他们说得特别在理。你刚才不还在夸水泥吗,说要给将军府里也修一条水唔唔唔——”
兰其翼恶狠狠地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了!今天就不该叫你出来玩!”
水泥是水泥,鹅粪是鹅粪,是明晃晃的两码事!
沈筝让围观百姓各忙各的去,百姓虽特别想留下来看热闹,但还是听了她的话,四散开来。
豆腐脑摊一共有四套小桌椅,坐得满满当当。
洪公公领着沈筝和兰其翼走了过去,越是靠近,兰其翼心中越发打鼓。
那身形,那气势.......
还有走在前面这个老太监.......
到最后,他脚步僵硬,甚至不敢再往前了。
直到那坐在小桌前的人侧过身来,眯眼唤他:“还不过来?”
他心中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鼓,彻底被捶破了。
脑袋里就盘旋着俩字儿——完了。
“陛、陛.......”
眼见要旧事重演,沈筝赶紧拽了他一把,直接道:“嘴严实点,不该喊的别喊。”
他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闭着嘴走了两步到桌前后,谁也不敢看,直接双腿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天子放下烧饼,低笑:“你倒是能屈能伸,站起来说话。”
兰其翼顾不上膝盖疼痛,埋头哆嗦道:“小、小子跪着就行......”
他只希望,这回皇上能看在他态度诚恳的份上,罚得稍微轻一点......
“起来。”天子再一次复述:“大庭广众之下,你不嫌丢脸,本老爷嫌丢脸。”
兰其翼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周遭众人反应,赶紧撑着地爬了起来。
天子又道:“坐。”
一张小桌配有四个小凳,帝后坐了两个,刚好还剩两个。
兰其翼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步子,脚尖敢碰到小凳,便又被斥了:“没叫你。”
沈筝坐了下去。
兰其翼一张脸顿时涨红。
“沈大人,您豆腐脑吃咸的还是甜的?”摊子老板娘适时凑了过来,揪着围裙道:“小妇人请您喝一碗,您别嫌弃!”
瞧着桌上已有的两个空碗,沈筝哪里敢嫌。
她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问道:“有辣的吗?”
甜咸豆腐脑她都喜欢,但若数最喜欢的,还得是辣豆腐脑。
“有!”老板娘看都不看铜板一眼,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花椒辛菜味儿的,您稍等!”
沈筝笑着点头。
葱姜蒜都被称为“辛菜”,虽然如今的辣豆腐脑还没有辣椒,但辛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倒是这辣椒......
待回同安县之后,她得想个“正当法子”搞点辣椒种子了。
许多菜没有了辣椒,直接等同于没有了灵魂。
“你这口味倒是特别。”天子看着忙活的老板娘道:“不爱吃甜咸豆腐脑,反倒爱吃辣味?”
沈筝浅笑道:“不少同安百姓嗜辣,与他们待久了,口味便变得杂了起来。”
俗称入乡随俗。
看着二人交谈模样,兰其翼感觉有无数钝刀子在身上割。
把他叫过来,不跟他说话,又不罚他......
这不就是凌迟之刑!
正想着,天子突然侧过身来,分明他还坐在小凳上,但兰其翼却感觉,这小凳跟龙椅也没差。
“你师傅没把你教好。”这是天子第一句话。
“待兰有光回京,本老爷自会唤他好生聊聊。”这是天子第二句话。
兰其翼头皮都麻了,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他,此时根本不知道如何接话。
“大庭广众之下,诋毁朝廷命官,就算你是将军之子,也难逃责罚。”天子的第三句话说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严丰词教徒无方,自是要与你一同领罚。”
这三句话,沈筝暗中好生琢磨了一番。
惊觉——天子这是在挑拨云麾将军府和严丰词。
兰其翼当着天子的面,对她出言不逊,受点小责罚无可厚非,可天子却故意将此事放大。
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