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李智云讶然。
“正是,”女王继续道,“每年此时,我们都会精选几匹健壮的母马牵来此地,让它们进入洞中,与神马交合。凡得神马眷顾而孕的母马,所产下的马驹皆非凡品,神骏异常,待其长成,便是价值连城的‘神驹’,为我山寨换取重要的盐铁布帛。”
这匪夷所思的繁衍方式,听得李智云瞠目结舌,只觉闻所未闻。
“王爷快看!”英姑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指向陡峭的山路。李智云抬眼望去,只见几名身手矫健的苏毗男子,正小心翼翼地牵引着那几匹母马,沿着几乎垂直的崖壁小径,艰难地向那半山腰的神秘.洞穴攀爬而去。若非真有神异之物栖身其中,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此情此景,由不得人不信。
稍事休整后,女王又命人在草地上布置起来。只见一名壮汉取来一只硕大的竹筐,用一根细细的木棍斜斜支起筐沿,棍底系着长长的麻绳,延伸至不远处的灌木丛后。接着,有人在竹筐覆盖下的草地上,细细洒下了一把金黄的谷粒。
“咦?这不是……”李智云看着这熟悉的布置,孩童时的记忆瞬间被唤醒——这分明是乡间孩童用来诱捕鸟雀的把戏!堂堂一国女王,竟如此郑重其事地带人玩这个?他心中讶异更甚。
众人悄无声息地退入旁边的小树林中,屏息凝神。时间一点点流逝,山间只有风声鸟鸣。终于,一只不知危险的山雀扑棱棱飞落,被谷粒吸引,蹦跳着钻进了竹筐的阴影下,开始欢快地啄食。灌木后,一直紧握绳索的侍女猛地一拽!支棍滑脱,竹筐“啪”地一声严严实实罩下,将那可怜的山雀困在其中。
壮汉迅速上前,小心地掀开竹筐一角,伸手捉住扑腾的鸟儿,然后动作麻利地取出一柄小匕首。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他利落地剖开了鸟腹。随即,他将那小小的、沾染着血迹的鸟儿,恭敬地呈送到女王面前。
李智云忍不住好奇,凑近了些,伸长脖子看去。鸟腹之中,除了几粒沾血的、棱角分明的小石子,空空如也,并无半粒谷食的踪影。女王仔细凝视着那几颗不祥的石子,原本舒展的娥眉渐渐紧蹙,唇线抿直,明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阴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智云不明所以,悄悄地问旁边的一名侍女。侍女低声为其解惑:“这叫鸟卜,是我们的古俗。若鸟腹中有谷粒,预示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若腹中仅有石子……”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则昭示着……灾荒将至,饥馑难逃。”
这古老的占卜,承载着山民们对不可知未来的全部恐惧与期盼。
返程的路上,来时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队伍沉默得可怕,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沉重的阴霾,步履也显得格外拖沓。女王更是面沉如水,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显然,他们对这鸟腹中冰冷的石子所预示的天意,深信不疑。
李智云默默地走在队伍旁边,将这沉重的氛围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复杂的波澜。 他理解这份恐惧的根源——在这片被险峻群山环绕、与世隔绝的古老土地上,生存本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一次罕见的旱灾、一次致命的疫病,都可能轻易抹去一个寨子。面对浩瀚莫测、喜怒无常的自然伟力,渺小的人类又能有多少依仗?长安城有司天监观测星象,有钦天监推演历法,有庞大的帝国机器可以调运赈灾物资。而这里,除了口耳相传的经验,便是这寄托于飞鸟脏腑的古老占卜。
“难怪啊……”李智云在心中无声喟叹,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绝望与麻木的脸庞。并非他们愚昧地沉溺于迷信,而是在这严苛的生存环境下,对未知的恐惧早已刻进了骨髓。这简陋的鸟卜,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试图窥探天机、寻求一丝心理慰藉或提前预警的稻草。它或许荒谬,却承载着整个族群在绝望深渊边缘挣扎时,那沉重得令人心碎的生存本能。除了紧紧抓住这祖辈传下的、与神灵沟通的方式,他们又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呢? 科技的鸿沟,在此刻显得如此巨大而残酷,将两个世界对命运的理解,分隔得犹如天堑。
队伍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踟蹰前行,每一步,都踏在预知的灾荒阴影之上,沉默地走向那个被鸟腹石子所预示的、充满未知艰险的未来。
李智云随女王一行回到山寨后,朔风呼号了两日,铅灰色的天幕终于不堪重负,鹅毛般的暴雪倾泻而下,将整座山寨吞没。一夜之间,目之所及,唯余一片刺目的银白。山峦裹上厚厚的素缟,林木挂满晶莹的琼枝,天地苍茫,万籁俱寂,仿佛被冻结在时光之中。
数日后,雪霁天晴,金乌破云,冰雪开始消融。然而,刺骨的寒意却更加肆虐,如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单薄的衣衫,直刺骨髓。李智云一行困在木屋内,围拢着炭火将熄的铜盆,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
“王爷,这鬼天气,怕是滴水成冰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