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炎指尖突然划过弩机悬刀,一支鸣镝破窗而出,惊得檐下铜马铃铛乱颤。箭矢深深钉入殿前拴马石,距贾允的皂靴仅三寸——这位太尉方才正带着七位世家子弟的荐书候召。
";宣!";
帝王的声音混着弩弦余震,惊飞了藻井中筑巢的雨燕。
五日后,广陵渡口。
华谭踏上官船时,江风正卷着盐商私语掠过舷窗:";...说是要问北疆策,可御史台昨夜刚死了个掌簿...";他低头看着手中《徙戎论》抄本,郭钦的笔迹在";平阳胡骑";四字上晕开大片墨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漕船犁开的浪花中,隐约浮沉着半块残破木牌,上面";并州胡市";的字样随波起伏。华谭突然将抄本浸入江水,蚕茧纸上的字迹渐次消融,唯余";孟津";二字赤如丹砂,久久不散。
华谭舱内暗格,半卷《匈奴五部舆图》若隐若现,图中";刘渊";二字被朱砂圈了七重红晕。
泰始七年秋,洛阳崇华殿。
寅初的梆子声撞碎宫墙时,华谭正跪在龙尾道尽头的阴翳里。青石板上昨夜暴雨的积水,浸透他膝下粗麻布衣——这是广陵母亲临行前熬了三宿织就的,针脚里还藏着淮南芦苇的清香。
";宣广陵华谭觐见——";
宦官的唱喙惊起殿角铜雀,十二扇夔纹殿门次第洞开。华谭抬眼刹那,正见司马炎冕旒上的白玉珠串映着朝阳,恍若悬在黄河急流上的十二道闸门。
殿内青龙香炉吞吐的烟柱突然扭曲。司马炎指尖敲打着那柄错金弩机,弩臂";黄武元年";的铭文正对着阶下布衣:";西有仇池氐羌,北有拓跋鲜卑,卿当何以教朕?";
华谭伏拜时,袖中《匈奴五部舆图》擦过金砖,发出细碎沙响。他嗅到龙涎香里混着铁锈味——昨日廷杖犯官的残血尚未擦净。
";昔周文王得姜尚于渭水...";清朗声音惊得梁间尘絮纷落,";陛下若开四聪、纳忠言,则明月出南海,良驹跃大宛。";
贾允的玉带扣突然";咔嗒";作响。这位太尉盯着华谭袖口隐约露出的舆图边角,那上面并州世族的田庄标记,与他怀中密奏的胡市账册竟有七分相似。
御案之上,司马炎手中狼毫忽顿,朱砂墨滴在";平阳";二字上,如血珠滚过舆图。他想起昨日边报:匈奴左部帅刘渊在离石狩猎,竟用魏蜀吴三国将旗作箭靶。
";好个明月良驹!";帝王突然大笑,震得十二冕旒金玉交鸣,";若朕要你三月内理清北疆胡务...";
话音未落,骤风破窗而入。华谭怀中《徙戎论》抄本哗啦展开,";孟津";二字赤如丹砂,正飘落在司马炎靴前。满殿朱紫倒吸冷气——那正是郭钦被驳回的奏章。
殿外回廊,贾允拦在华谭出殿回舍必经之路上时,暮色正染红他腰间银龟纽。
";少年可知,并州一匹马驹,能换广陵十亩桑田?";
华谭掸去袖口香灰,露出腕间母亲编的五色绳——昨日浸过孟津渡的浑水,此刻正往下滴着黄河沙:";下官只识得胡马踏过的麦苗,辨不得世家田契。";
远处突然传来戍卫换岗的铜钲声,惊起满城昏鸦。华谭官袍下摆扫过宫砖,一片枯柏叶粘在褶缝间——那是何曾昨日叩首时,从永巷古柏上飘落的。
尚书台密室,烛火摇曳,半卷《匈奴五部舆图》在案上缓缓展开。图中";刘渊";名讳被朱砂圈了七重,旁注小楷如剑:";此子通晓《孙吴兵法》,卧尝枕剑而眠";。
窗外忽有黑影掠过,瓦当上的青龙纹吞下一片飘落的谏纸,依稀可见";徙戎";二字残痕。
华谭暂居的官舍,枕下压着半枚匈奴狼形铜佩——与郭钦玉笏同出一矿脉的并州精铜所铸。
泰始七年冬,洛阳尚书台。
子夜霜重,太极殿檐角的铜铃凝着冰棱。华谭摩挲着新授的郎中印绶,犀角印章底部的";北疆事急";四字篆刻,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这是三日前中书令暗塞入他枕匣的密令。
尚书台廊下,贾允的貂裘扫过宫砖裂纹,那裂纹形似并州舆图上的黄河故道。他抬手拦住华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