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儿,这是赵使,早便来此,来见过。”燕王喜笑着介绍。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连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燕臣的脸上大多浮现屈辱之色,眼角余光皆落在燕太子丹的身上。
燕太子丹缓缓抬头,目光从赵使志得意满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父王身上:
“儿臣不想见。”
燕王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太子丹将酒樽放在案上,青铜与檀木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牧率军犯我边境,夺我城池。
“如今我们不但不奋起反抗,反而要割地求和?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起视四境,而赵兵又至矣!”
“放肆!”燕王喜猛地拍案而起。
案上的酒樽被震翻,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太子丹的衣袍上,晕开一片暗红。
“燕国的王是我不是你!”他吼着。
燕太子丹不闪不避,任由酒液浸透衣衫。
他平静地注视着暴怒的父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父王可还记得,三年前送儿臣入秦为质时说的话?”
燕王喜一怔。
“父王说:‘为了燕国,委屈你了’。”太子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眼中泛起血色:“儿臣在咸阳为质三年,受尽屈辱,每日醒来皆不知能活到明日!”
赵使叫做赵穆,乃是赵国王室子弟,其嗤笑一声,并不相信:
“太子此言差矣。
“秦燕交好,何至于此?”
确实夸大其词,将在秦国生活说的过于凄惨的燕太子丹突然转向赵穆,目光如刀:
“这里是燕国!没有赵人说话的地方!”
“逆子!”燕王喜暴喝一声,抓起案上的酒樽狠狠砸向燕太子丹。
铜樽砸在燕太子丹额角,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最后滴落在早已被酒液染红的衣襟上。
燕太子丹被砸时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缓缓抬手,用袖子擦去脸上血迹,动作优雅得仿佛在擦拭一块美玉。
“儿臣告退。”他起身行礼,转身时大氅在酒液中扫过,和脸上残留血迹一样鲜红。
走出兰池宫,燕太子丹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被余雪覆盖的蓟城。
这座他出生,长大的城池。
“殿下。”一个声音在其身后响起。
燕太子丹回头,见是太傅鞠武。
“师长。”太子丹连忙上前搀扶。
“王上他……”鞠武握住太子丹的手,欲言又止。
有些话,他不合适说。
太子丹听懂了,惨笑。
“殿下有何打算?”
“……去见节侠,田光先生。”
“善。”
当夜,太子丹的马车碾着积雪,悄然驶入城北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中一株老梅开得正盛,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梅树下,一个身材瘦削,不再年轻,将近中年的男子正在煮酒。
“田先生。”太子丹躬身行礼。
田光头也不抬,专注地盯着炉上沸腾的酒液:
“太子深夜造访,可是为了燕赵之事?”
“先生明鉴。”太子丹在田光对面坐下,将兰池宫中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田光听完,将煮好的酒倒入两只陶杯中:
“太子可知我为何不愿为官?”
太子丹摇头。
“许多年前,光去过赵国。”田光的目光越过太子丹,望向远处的黑暗:“亲眼目睹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赵国由此强盛。而燕国……”
这位在民间有偌大声望的节侠大笑一声:
“故步自封,日渐衰微。
“燕国只有血脉能拿得出手了!”
燕太子丹握紧拳头,声音比雪还冷:
“所以先生认为,割城是对的?”
田光见燕太子丹神色,笑声更大,惊落了梅枝上的薄雪:
“非也!
“赵国强盛不假,但我国若一味退让,终将亡国灭种!”
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太子早该找我!鞠武这厮倒是干了一件好事!
“光可保太子无虞。
“但太子要做成心中那件大事,还需要一个人,剧公剧辛。”
“丹……知矣。”燕太子丹声音转暖,答得艰难。
三更时分,蓟都万籁俱寂。
燕太子丹站在王宫侧门,看着一队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宫中。
为首之人白发苍苍,身形却是挺拔如松。
剧辛。
曾是赵国名将,现是燕国名将。
“拜托将军了。”燕太子丹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