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意。
此事从来难两全,尤其佛祖这般先贤,更是如此。
最后那句不吝于嘲弄的话语,足以证明禅宗曾经有过某些尝试。
否则南齐那位被活生生囚死在桐宫中的武帝该作何解释?
如果如今的禅宗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还会有相似的事情发生吗?
答案大概是肯定的。
顾濯不再多想。
慈航寺的老住持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悲悯中怀有期望。
顾濯问道:“还是那个问题吗?”
听到这句话,老住持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神流露出诸多情绪,是感慨也是唏嘘更是追忆,缓声问道:“是的,还是那个问题,涅槃事如何?”
顾濯早已经想过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涅槃从来不是虚无缥缈事,但涅槃如今是虚无缥缈事,佛祖拥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这归根结底没有任何意义。”
老住持神情错愕,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顾濯不作解释,转身离去。
殿外,数百位负伤僧人伫立在广阔石坪上,眼里带着血丝与愤怒及仇恨。
在更远方,裴今歌于慈航寺山门大阵外,裴今歌持长刀而面无表情。
这才是今天的最大问题所在。
一位羽化中人的虎视眈眈。
一座禅宗祖庭的同仇敌忾。
人们未曾设想过这样的画面,因为哪怕顾濯也罢,面对这等处境依旧是自掘坟墓。
人们早已预料到此刻的画面,在顾濯执意踏出那一步后,但谁不知道他的从容自何而来。
峰顶一片寂静。
顾濯看着眼前众人,突然间回想起那个冬天,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当初道休就站在殿内,背对着无数雪花,直到他的到来才是转身。
在这个世界上,顾濯的朋友很少,道休当然不是其中之一。
都是最接近天穹的修行者,纵使过往几乎没有过真正的交情,在某些比如现在的时刻,终究还是能够生出丝缕的身同感受。
那种感觉大抵是寂寥。
老住持在沉默。
殿前的僧人们也就没有离开的理由。
“我记得……”
顾濯回忆片刻,说道:“南齐那位武帝死后葬在慈航寺里,是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是自然,甚至可以用随意来形容。
故而人们在听到后,不可避免地生出强烈错愕,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不错。”
某位僧人下意识回答道。
顾濯轻轻点头,接着说道:“带我去吧。”
所有人都呆住了。
哗然声四起,气氛变得更为荒唐,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
顾濯置若罔闻,对老住持说道:“作为交换,今日我不会灭慈航寺满门。”
老住持沉默不语。
这是一句只有他听到的话。
正因如此,话里的灭门二字反而来得真实,有谈判的意味。
顾濯继续说道:“或者你可以尝试着唤醒佛祖遗蜕,与我战上一场。”
话中所言是慈航寺最后底蕴所在,是佛祖留给后人的最强大手段。
还是白皇帝当初在未央宫之变的最后时刻,为何愿意答应道休,世间可以有佛的根本原因。
以此手段来对付顾濯,固然极有可能将其镇压,甚至是杀死。
问题是,这值得吗?
道休身死后,在下一位羽化境出现之前,禅宗已经不再具有主导世间大势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再与魔主决生死,无论怎么看都是愚蠢到极点的事情。
那是大秦该去做的事情。
是的,慈航寺作为禅宗祖庭传承近万年,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种手段,但那些手段终究有所不如。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作为选择。
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老住持生出万般思绪。
最终他回想起不久前顾濯说过的那句话,关于涅槃的答案,于是有了决定。
“请。”
老住持的僧袍被寒风吹动。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沙哑,艰难得像是鲜血从砂砾中渗出来。
顾濯不再多言。
老住持往殿外走去。
僧人们在片刻的身体僵硬后,往两侧散开道路。
清风徐来,带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松木香气,轻拂顾濯未曾染血的衣袂。
他从人群中走过,无视那些带着惘然与仇恨的目光,望向远方。
裴今歌在远方。
隔着慈航寺山门大阵,两人的视线再次相遇。
一场不为人知的谈话就此发生。
“你想死吗?”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