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念头在吴三桂脑中纠缠厮杀,如同帐外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要得到什么,必须放弃什么。
这是一场赌上性命与家人的豪赌,若是赌输了,万劫不复,可要是赌赢了……
究竟要引狼入室,还是要成全身前身后名?
胸腔里那颗心,被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巨力反复撕扯着,几乎要裂开,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得如同擂响一面破鼓。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右手猛地攥紧那封舅舅送来的信。
柔软的书信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瞬间化作一团纸球。
紧锁的纸团棱角仿佛变作刀刃,尖锐刺入皮肉,温热的血混合着纸屑流淌下来。
隐隐的刺痛从掌心传来,却比不得迷茫未来带给他的愁苦。
吴三桂猛地抬起头,目光如淬火的刀锋,扫过豪格的密函与使者的面容。
后者神色镇定自若,显得完成了“面试官”与“求职者”的身份转变,原先自信与孤傲的笃定感再次回归。
而他吴三桂却变成,急需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当万丈悬崖拦在身后,誓要将祖家军杀光的背嵬军步步逼近,他吴三桂早就只剩下一个答案——
“我若要领兵前去接应大清天兵,洪总督必定率兵攻我,先生可有良策助我?”
“这要看你部众军心如何,若是时局有变,他们能否与你并肩作战?”
“凡关宁所部,可有六七成听我调遣……”
“不够,不够。”尽管人数大体足够,但能为大清说动更多兵马,使者得到的赏赐自然也更高。
“先前三桂多有得罪,但眼下三桂决意投靠大清,恳请先生教我……”吴三桂说着,一把甩开甲胄裙摆,单膝跪下,一脸的诚恳与哀求。
“贤侄言重了,不过是一计方策而已,不足挂齿。你我将来同朝为官,还要相互照应一二……”
使者将吴三桂缓缓扶起,旋即贴在后者耳侧说道,“如此……这般。”
……
深夜,雨犹在下。
军中大帐的方向透出灯火光明,隐约传来人声马嘶。诸多将官齐聚帐内。
吴三桂不自主瞥了一眼大清的使者,后者冲他挑起眉头。军师带来的即时信息果然骗的洪总督召开紧急军议。
一股冰冷的决绝瞬间冲散最后的犹豫,吴三桂低喝一声,“走”
穿着蓑衣的他率先迈步,身后数百名精选的家丁紧随其后。
大帐周边常有标兵士兵值守,但也认得吴三桂兵将装束,虽然诧异吴总兵率领大部人马前来,却也难以迅速反应过来。
吴三桂身边家将一人当先,率领数十名精锐甲士,犹如狂风般卷入帐内,里面的人声喧闹瞬间一滞。
看清来人的面容,洪承畴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
他猛地向前一步,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直直指向吴三桂的面门,“吴三桂!尔欲反耶?!”
帐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剩下无数粗重的呼吸声在冰冷的刀锋间回荡。
所有的目光,惊惧的、愤怒的、茫然的,都死死钉在吴三桂身上。
“反?”吴三桂迎着洪承畴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嘴角却缓缓扯起一个冰冷、僵硬,近乎狞笑的弧度。
吴三桂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铁锈和尘土味道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种力压众人的刺激。
“陛下密旨在此!”
吴三桂展开自己伪造的诏书,目光如电,扫过那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最后死死钉在洪承畴瞬间苍白的脸上。
密诏声称洪承畴与京中权贵士绅勾结,欲要回师兵变,拿下陛下献给反贼。
好在陛下明察秋毫,特授吴三桂密诏接管大军,并将洪承畴极其党羽暂且关押起来,押送京师听从陛下发落。
听罢密诏内容,洪承畴深吸一口气,这根本不是什么密诏,而是吴三桂兵变夺权的借口。
“吴三桂……”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吴三桂的名字,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刻骨的寒意,“好一个‘清君侧’!好一个……乱臣贼子!”他猛地抬手指向那封所谓的密诏,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这矫诏!这弥天大谎!你、你竟敢!”
“拿下!”吴三桂根本不给他任何辩驳或煽动的机会,厉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毕竟是有心算无心的突然袭击,吴三桂的甲士很快制服洪总督的标兵护卫,就连各路将领也都被吴三桂操于手中。
“你们……”吴三桂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向众人,“陛下命本帅暂领全军,你们可愿听令?”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火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呼吸。
众将士也在迷茫,后有反贼逼近,前有昏招频出的皇帝,究竟圣旨所说是真是假,他们也无法分辨。
只知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