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杨哲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继续用那平板的语调说道,“凡悬挂大魏旗帜之商船,经三佛齐海域,享有最惠国待遇,关税减半,同时,大魏将协助贵国肃清附近海域海盗,保障航道安全。”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脸色铁青的国王和沉默的群臣,最后落在那份摊开的条约文书上。
“陛下,诸位大人。大魏所求,不过一隅之地,以避风浪,以利商旅,我朝陛下胸怀四海,志在通衢,无意于贵国疆土,设此据点,非为掣肘,实为互利--海盗之患,想必诸位深受其苦,有我大魏舰队在此,宵小之辈,谁敢近前?商路畅通,税收丰盈,受益者,岂非贵国?”
他端起银杯,又浅浅抿了一口:“至于租金,白银千两,不过聊表寸心,以示我朝非强取豪夺,若贵国执意不肯...”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银杯,目光投向殿外港口的方向,那里,七艘巨舰静静蛰伏在碧蓝的海面上,“如此优越之天然良港,实乃舰队南来北往之中枢要地,若不能得...着实可惜,我大魏商船队,或许只能另寻他处停泊补给,爪哇、旧港...想必亦会欣然接纳。”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听懂了杨哲的弦外之音:答应,三佛齐还能借大魏的虎威震慑海盗,坐享贸易红利;不答应,大魏的舰队掉头就走,带着庞大的贸易船队去扶持三佛齐的竞争对手!甚至于,以这舰队的威势,调转火炮瞄准的方向...
国王阿罗阇耶跋摩的脸色变幻不定,汗水浸湿了他华丽的缠头内衬,他环视殿内,那些平日里争权夺利的王公贵族们,此刻都低下了头,眼神躲闪,无人敢与他对视,更无人敢出声反对。
沉默,便是默许。
良久,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回宝座,声音干涩嘶哑:“大魏...天朝上国,仁德广布...所提条款,甚为...公允,小王...准了。”
杨哲微微颔首,脸上依旧古井无波:“陛下英明,愿大魏与三佛齐,永为睦邻友邦。”
他举起银杯,这一次,一旁的侍从慌忙斟满当地的棕榈酒。
“为两邦永好,干杯。”
......
龙牙门西岸,那片被炮火洗礼过的崖壁下。
短短半月,一片简陋却规划有序的营寨已初具规模,坚固的圆木栅栏圈出了一片临海的土地,几排木屋已经搭建起来,充作营房和仓库,一处简易的木质栈桥探入海中,几艘随行的中小型补给船正在卸下砖石、木材,穿着大魏水师号衣的士兵在营寨内外巡逻警戒,工匠们则指挥着雇佣来的当地土人,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加固着工事,一面黑龙旗,在营寨中央新立起的旗杆上高高飘扬。
杨哲站在新平整出的、面向大海的瞭望台上,海风鼓荡着他那身不变的青衫,他望着营寨中忙碌的景象,望着港口方向进进出出、开始悬挂大魏旗帜的商船,眼中那潭死水深处,终于有了一丝名为“棋局落子”的满意微澜。
“参议大人,”陈沧大步走上瞭望台,抱拳行礼,脸上带着征尘和兴奋,“附近三个最大的海盗窝点,已按您的方略,由‘海狼’、‘黑鲨’两支持甲等私掠证的船队为主力,我水师战船压阵,一举荡平!缴获大小船只二十七艘,金银香料无算!剩下的几股小蟊贼,闻风丧胆,已逃往更西边的海域了!这龙牙门水道,往后就是我大魏说了算!”
杨哲“嗯”了一声,目光却投向更西的方向,越过繁忙的满剌加港,越过点缀着翡翠般岛屿的浩瀚南洋,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海平线:“传令下去,休整五日,补充淡水食物,五日后,舰队启航,目标...天竺。”
“是!”陈沧大声应诺,转身欲走。
“慢着。”杨哲忽然开口。
陈沧停下脚步。
“赵公子何在?”杨哲问道。
“赵公子?”陈沧一愣,随即恍然,“哦,您说那位赵平公子?他带着几个随从和通译,去城里的‘蕃坊’了,说是想看看天竺人、大食人的商货,长长见识。”
杨哲微微蹙眉,但并未多言,只是挥了挥手。
五日后清晨,龙牙门新据点,简易码头。
庞大的舰队已升起了巨帆,粗壮的锚链正被水手们喊着号子缓缓绞起,海风猎猎,吹动着玄色的巨帆和士兵的衣甲,杨哲立于定海号船艏,青衫飘拂,神情淡漠,凝视着正西方的海天相接处,那里,是顾怀口中流淌着香料、黄金,也充斥着强大西方帆船的海域,是他渴望搅动风雷的新棋盘。
“杨参议!”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杨哲缓缓转身。
赵吉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靛蓝布衣,但海风和阳光已在他年轻的脸上刻下了坚毅的线条。
“公子?”杨哲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舰队即将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