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空点头:“大哥亦作此想。故让某来,想听听先生之见。先生乃天下文宗,清流所仰,或可知此类士子心绪。”
蔡邕捋了捋长须,目光悠远:“清流士子,所求者无非‘直道’与‘事功’两全。直道者,坚守礼法规制,抨击时弊;事功者,务实安民,泽被苍生。然当今世道,二者往往难以兼顾。崔钧所见南阳,孙府君所为,多有‘事功’,然于‘直道’而言,恐有逾越之处。此为其内心矛盾之源。”
他看向赵空:“欲使其笔锋偏向‘事功’,需令其更深信,南阳之存续、百姓之生计,重于一切虚文缛节;亦需令其明了,雒阳有人欲毁此‘事功’,非为‘直道’,实为一己之私。落雁谷之事,便是一着妙棋,然火候仍可再添。”
赵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先生之意是……”
“不必刻意引导,只需让其看到更多‘真实’。”蔡邕道,“譬如,明日可让其看看战后抚恤遗孤的簿册,看看郡府为安葬阵亡将士所立义冢,看看那些因郡府‘以工代赈’而得以存续的家庭。让其知晓,孙府君所为,或许不合某些成例,却是在一砖一瓦地重建人心,是在战火焦土上,艰难地重新点燃‘仁政’之火。此乃儒家根本,大义所在。”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此外,或可‘不经意’让其知晓,袁氏在荆州、豫州其他郡国,于黄巾乱后,是如何兼并土地、扩充私兵、对流民不闻不问的。有对比,方知取舍。”
赵空抚掌:“先生洞明。某知矣。”他起身,再次行礼,“夜深,先生早些安歇。”
“且慢。”蔡邕叫住他,目光落在赵空脸上,带着几分审视与关切,“你之气色,较前些时日又有不同。张角那一甲子真元,融合可还顺利?紫虚心法与《太上清净论》,皆是玄门正宗,与太平道真元虽同源道家,终究路数有异,强行融合,恐生滞碍。”
赵空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惯有的懒散与自信:“劳先生挂怀。张角真元纯正磅礴,确是大补。然正如先生所言,道不同不相为谋。空只取其醇厚根基与生生之意,化入自身紫虚周天,至于太平道特有之‘苍天已死’的暴烈变革真意,则尽数摒除。近日闭关略有小得,修为境界,倒是稳固了不少。”他指尖微微一颤,一缕精纯至极、隐含紫气的清光一闪而逝,室内油灯火焰随之轻轻一摆,旋即恢复如常。
蔡邕仔细感受着那一闪即逝的气息,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去芜存菁,化他为我。你在武道上的悟性,确是百年罕见。孙府君有你相助,如虎添翼。只是……”他语气转为严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修为精进如此之速,日后难免引起更多注意与忌惮。行走朝堂江湖,需更谨慎。”
“先生教诲,空谨记。”赵空正色应道,随后告辞离去,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门外夜色。
蔡邕独坐灯下,良久,轻轻叹了口气。他望向宛城方向,低声自语:“山雨欲来风满楼。南阳这点星火,能否在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中存续,就看这几日了。”
##三暗线微动
宛城北,一处门面寻常的漆器铺后院。
屋内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两个人影相对而坐,声音压得极低。
“落雁谷失手了。王境被杀,赵空出手。”说话的是个嗓音沙哑的汉子,穿着寻常商贾的绸缎衣服,手指粗糙,似常与漆料打交道。
“知道了。”对面是个身形消瘦的文士模样的人,声音平淡,“本就是一步闲棋,能成最好,不成也无妨。至少让崔钧亲眼看到了‘黄巾余孽’刺杀天使,也看到了南阳郡府‘力挽狂澜’。孙宇这反应,倒比预想的还快。”
“接下来如何?崔钧今日视察城内城外,看了府学,孙宇那边几乎把能看的都摊开了。那账册做得漂亮,怕是抓不住大把柄。”
文士沉默片刻,手指在黑暗中轻轻敲击着桌面:“孙文韬此人,确有过人之处。硬查,恐怕难有收获。不过……我们的目的,本也不是要靠崔钧一纸奏疏就扳倒他。”
“那是?”
“是种下一颗种子。”文士声音冷了几分,“让崔钧看到南阳的‘异常’——超额的兵力、来历不明的流民首领、与地方豪族过从甚密、还有蔡邕这等敏感人物在此安居讲学。这些事,单独看或许都可解释,但堆积在一起,就是‘隐患’。崔钧或许不会在奏疏里明说,但回雒阳后,面对司徒公的询问,他必然会提及。只要司徒公心中存了疑,目的就达到了。朝廷对南阳的‘关注’,就不会停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蹇硕那边的人,应该也快到了。西园新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