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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勒住有些烦躁的战马,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马鞍旁冰冷的铁质马镫。
“你我皆起于西凉边鄙之地,当年在董公帐下,同饮一囊浊酒,共睡一片草地,刀山火海,并肩闯过多少回?这份同袍浴血之情,难道还抵不过王匡小儿几句离间之词?朝廷此刻放出这等言语,正是要你我兄弟阋墙,自相残杀,他们好坐收渔利!你李稚然,当真信了这鬼话?”
李傕沉默着。
郭汜的话语,像重锤敲打在他心头。
那些刀头舔血、快意恩仇的凉州岁月,那些共同劫掠洛阳、挟持天子的狂妄时光……画面在眼前闪过。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紧攥缰绳的手微微发白。
他并非完全不信郭汜,只是那无孔不入的流言,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信任。
良久,李傕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也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试探。
“我自是不信!可是当下乱局,我心难安!”
他不再看郭汜,而是转向身侧依旧怒目而视的李暹,声音洪亮,不容置疑:“暹儿!”
李暹愕然转头:“叔父?”
“下马!”李傕命令道。
李暹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翻身下马。
李傕指着郭汜,对李暹道:“我有亲侄,让他去你营中,为你牵马坠蹬!侍奉左右!”
他这是将自己的亲侄,送到了郭汜手中为质!
李暹脸色瞬间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傕:“叔父!不可!他……”
话未说完,就被李傕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硬生生瞪了回去。
李暹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能死死咬着牙,低下头,将满腔的不甘硬生生咽下。
郭汜瞳孔微微一缩,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
李傕这一手,既是示“诚”,也是将军!
“好!稚然兄果然快人快语,光明磊落!
”郭汜忽然朗声大笑,笑声中却无多少暖意。
他抬手,重重拍了拍身旁紧握长槊的郭苞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郭苞身子都晃了一下。
“我这侄儿郭苞,”郭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自幼便跟着我在尸山血海里滚爬出来,性情是莽撞了些,但对我这个叔父,忠心不二,天地可鉴!”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傕,“今日,我也将他送到稚然兄营中!稚然兄待他如待亲子,我郭阿多便待李暹贤侄如亲子!稚然兄何时觉得长安安稳了,你我兄弟疑虑尽消了,便何时让他们回来!如何?”
郭苞猛地抬头看向郭汜,眼中充满了震惊、委屈,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被郭汜那不容置疑的目光逼了回去。
他明白了,这是交换,是彼此钳制的锁链。
他狠狠瞪了对面脸色铁青的李暹一眼,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诺!”
交换的过程,在双方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进行得异常沉默和压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仪式感。
李暹解下腰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走到李傕马前,双手奉上。
李傕面无表情地接过,那玉佩在他粗糙宽大的掌心,显得格外小巧脆弱。
另一边,郭苞也解下了随身佩戴的一柄镶着绿松石的短匕首,刀鞘上刻着他鲜为人知的小名“虎头”。
他走到郭汜面前,低头递上。郭汜接过匕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刀鞘和那微凸的刻痕。
两人在各自叔父目光的逼视下,缓缓走向对方阵营。
相隔十步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目光在空中狠狠相撞。
李暹眼中是屈辱和桀骜,郭苞眼中是愤怒和警告。没有言语,只有浓烈的敌意在无声地交锋。
最终,两人几乎是同时冷哼一声,错身而过。
李暹低着头,走进了郭汜亲卫组成的队列中,立刻被几名甲士有意无意地隔开。
他忍不住回头,望向李傕的方向。
李傕握着那枚玉佩,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猩红的披风在风中翻卷,像一片燃烧的云。
郭苞则大步走向李傕的军阵,昂着头,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能感觉到李傕身后那些骑兵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他的皮肤。
当他跨入对方阵营时,同样被几骑有意无意地夹在了中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那里原本挂着匕首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冰凉。
他回头看了一眼郭汜,郭汜正握着那柄刻着“虎头”的匕首,玄色锦袍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深沉。
郭汜勒住马头,锦袍的下摆扫过地面残留的霜迹和尘土:“稚然,城外的戏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