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许多哲学和美学中的观念一样,“多余人”是一个不太容易确切定义的概念。
这个词似乎概括的是这样一种生活意态:冷漠、静观以至达观,不置身其中,对人世的一切采取冷嘲、鄙视、滑稽感和游戏态度。
简而言之,“多余人”就是一种在生活中自我感觉找不到位置的人。
在国内这是个新鲜词,但在国外文学之中,已经不会对“多余人”感到陌生。
拉摩的侄儿、于连.索黑尔、罗亭、奥涅金、奥勃洛莫夫、卡拉马佐夫性格中都多少具有某种“多余者”的特征。
用狄德罗的话概括就是:
“我尽量利用我的信口开河。”
“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在说话之前、说话当中,或者说话之后好好想一回的。”
这篇《无主题变奏》的主人公“我”,不也正是这样一种人?
年纪正轻,却对生活感到非常疲倦:
“每周一天的休息对我来说比工作还沉重。”
“下班后,我步履蹒跚地走向老地方。”
“我并不劳累,只是神情恍惚。”
“脑子里各种五彩缤纷的念头交替出现。”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恍恍然如在梦中。”
“看起来谁也不像我这样傻乎乎咧着嘴胡乱东张西望,脑子里空空如也。”
最要命的是,这种精神状态,并不是由于某一特定事件的刺激而造成的。
既没有这种事件,也没有这种刺激。
这只是一种已渗透于灵魂深底中的无聊感、厌倦感、荒谬感。
由于这种感觉,使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报以一种若即若离、若有若无、来去自由的无谓之感。
爱情无所谓。
事业无所谓。
爱好也无所谓。
艺术无所谓。
哲学无所谓。
成功无所谓。
失败无所谓。
赞扬无所谓。
挨骂更无所谓。
这个人精力充沛,但已充满倦意。
这个人年纪轻轻,但已老气横秋。
这个人前途无限,但却哪里也不想奔。
最后说出一句:
“也许我真的没出息,也许。”
这就是主人公终日的精神状态。
用巴斯卡的《沉思录》里的一段形容就是:
“我不知是谁置我于世界,不知世界是什么,也不知我是谁何。我对于世间的一切都处于可怕的无知之中。我既不知我从何而来,也不知我何往而去。我只知离开这个世界我将永远地下堕,不是落入虚无,便是落入愤怒的上帝手中,却不知究竟何者将是我永恒的命运。
这就是我的状况,充满软弱与不安。
我从这一切状况所能得出的结论是,我就是要度过我生命的一切时光而不去致力追求什么。由着我自己懒洋洋地走向死亡,而茫然不问我自身的永恒命运。”
王小波捧着《花城》,越读越觉得兴奋。
“写的太好了!”
这篇写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这篇写的简直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