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戈多》是50年代上演的一出戏剧。
这篇作品没有故事,也没有戏剧性。
没有情节,因此也没有高潮。
贝克特只想表达主人公的一连串感觉,一连串散乱的意绪。
这些感觉和意绪,在作品中被表现为一种幽默、一种微笑、一种玩世和嘲世的风度。
但是在主人公的深层意识中,还是发现了一种苦恼,虽然他似乎已出离于苦恼。
还是能看到一种追求,虽然他表白自己无所追求。
《等待戈多》上演的时候,正是二战结束之后。
二战摧毁了西方理想社会的神话,西方人在战后面对的,就是剧中那样的荒凉破败、混乱不堪的大舞台。
在这个舞台上,人们看不到生活的出路,终日无所事事,极端痛苦,又极端无聊,渴望改变,却又无力自拔。
因此,几乎所有生活在西方社会中的小人物都从这部《等待戈多》里找到自己生活的影子。
而此刻,读了一段江弦的这篇《无主题变奏》,王小波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从这篇之中读出了一抹相同的味道。
这让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惊喜。
没有人这么写过!
至少在中国,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读到过这样子来创作的作品。
这太cool了。
他接着往下看去,江弦也很快提到了“德彪西”,提到了“无主题”:
“.
我不喜欢老Q那些艰深的音乐,据说德彪西经常无主题什么的。尽管有时我也迷恋柴可夫斯基谁谁谁的,可我不喜欢一件乐器的单调声音,除了小号。”
“小号也单调,但是它总是热热闹闹的,那感觉就是有点儿棒,出来进去的。”
“可惜老Q弄的偏偏是小号,这一点在我们热烈相爱的那阵子,倒是真让我给忽略了。”
“尽管她拉的是意大利名家提琴,尽管它有几百年的历史,我还是不能容忍那些一串串指法练习、试音、调弦什么的。”
“那他妈太无主题了,无主题还好,无内容、无连贯,除了它徒具形式以外还真是有点儿象我写的。这一点常常使我惶惑不安。”
“我纳闷儿为什么她不能拿起琴来就给我拉点动听的东西,而是长长一段时间由噪音编织成的预备期,一下子就倒了我的胃口,就象拼命咬了一口苹果却咬断了一个又大又粗又胖乎的虫子。”
“她说我不懂,我也许的确不大懂,就这样她走了,八成又是去哪儿调那四根宝贝弦了。”
“不过她会回来的,我相信她还会继续爱我。”
“若干日子以前,我们走在月光下,她曾低声对我说,要是我们分手,那她背后的一座大山就突然消失,她回过头来,只会看到一片荒凉、迷蒙的原野,自己就像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我感动得真受不住了,一股温情一个劲儿往上涌,一转身钻进了一个就近的小酒馆儿”
“也许没出息,也许。”
“我走到街上,随随便便地,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可我孤独得要命,愁得不想喝酒,不想醉什么的。”
“我去看了一场电影,不过不仅没能解脱,反而多了不少晦气。”
“那些地下工作者,穿着曲线毕露的旗袍,露着大半截儿大腿在前面拼命跑,几个坏蛋在后面玩命儿追,可就是追不上,有摩托车也不行。”
“见了他妈鬼了。”
“什么坏蛋,反正一概男的追女的。”
“所以当然不能让他们追上了,导演还得给他们安排扒衣服什么的,太有伤风化了。”
“说实在的,我始终不相信那些油头粉面的男女们就是当初的地下党。”
“要真是,拯民于水火之中就太轻而易举了。”
“.”
呼。
只是看完第一个章节,王小波就已经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文章的第一个章节,江弦看似讲了很多东西,其实又什么东西都没有。
主角是“我”,“我”有个女朋友叫“老Q”吗,看样子是搞音乐的。
除此之外,什么剧情都没发生。
就像是在听一个喝醉了的年轻人一个劲儿的发着牢骚。
可就是这种滋味读的王小波有些欲罢不能。
与其说这篇《无主题变奏》在讲的是故事,倒不如说是在讲一种迷茫和失落的感受。
这的主人公,这和之前江弦那篇《你别无选择》的主人公,在感觉和意绪上具有某种同构的特性,但又不完全的一样。
《你别无选择》里,写的是“一群年轻的艺术探索者”。
而这篇《无主题变奏》里写的,在王小波看来,应该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人物——
“多余人”。
“多余人”是一个外来词,也有人把这个词译作“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