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比停尸的冰窖更冷。
被急召而来的神捕白老九,须发如霜,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劲装,干瘦却精悍如铁。
他微躬着背,布满老年斑和刀刻般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油灯下反射着摄人的冷光,指尖捻着几片深褐色的木片。
这是刚从曲阜祠堂找来的线索证物。
齐鲁布政使、按察使、知府、以及脸色铁青的赵桐,悉数在场。
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这位威名赫赫的老神捕身上。
术业有专攻,单论查案,此人堪称宗师。
桌上摊着厚厚卷宗,除了李七案发前后的细枝末节,更添了孔贞元父子惨死两案。
“此案并不难。”白老九的声音干涩沙哑。
他拈起一片较大的碎片,在灯下细细翻转,目光锐利如鹰,“李七籍贯,平度州登记不假。但根子,在崂山李家坳,这是阴沉木残片,老夫尽数复原,是个酒坛。”
“酒坛内残符刻痕,乃《云笈七签》所载‘隐迹符’!”
“此符非江湖术士所能,乃道家高深秘传,可‘屏息匿踪,藏生炁如顽石朽木’!能在崂山动此手笔刻符入瓮,又与李家坳有旧……”
声陡然转寒:“非玄门顶尖高手不可为!”
他行至孔府祠堂图前,继续道:“对方应该是以祭酒为引,瓮藏杀机。”
“案发前,正好有祭祀仪式,有人藏于此瓮,混入孔祠库房重地,案发夜暴雨惊雷,守卫闻库房异响,只当风雨,而凶手则藏身瓮中,施展缩骨术一类秘术,早已埋伏多时!”
“衍圣公心口之伤,创口细狭如指,心脉尽碎而渗血极少!此乃极致罡炁贯注指尖、凝而不散、瞬绝生机所致,其势迅疾如电,方能令死者无声毙命。”
“此等狠辣利落,绝非寻常仇杀,分明是道门高人蓄谋已久的复仇雷霆手段!”
话音落,仵作房死寂。
“玄门顶尖高手”、“《云笈七签》秘符”、“道家缩骨秘术”、“罡炁一指”……每词如重锤砸落。
事关玄门高手,情况越发不简单。
以孔家的地位,有哪方势力敢如此猖狂?
“查清了么?”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扭头。
但见牢房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一道月白儒衫罩青灰鹤氅的身影。
其身材清瘦高挺,姿态清矍,须发白中带黑,双目澄澈深邃。
气质沉静如深渊,威严凛然却不失出尘之意。
“师尊!”
赵桐连忙弯腰拱手。
来者,正是神州十大宗师之一的陆鸿渊。
“见过陆夫子。”
其他官员也不敢怠慢,纷纷弯腰拱手。
陆鸿渊不仅是宗师,就连文章学问,在儒林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听完赵桐汇报,他面色不变,开口道:“孔掌柜神魂被夺,当晚又在祠堂,应该知晓一些内幕,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赵桐连忙拱手,“弟子这就叫他们来。”
陆鸿渊平静道:“是‘请’,莫要失礼。”
赵桐一听,脸顿时涨得通红。
…………
“诸位,这边请!”
赵桐在前方抬手带路,话虽然客气,但脸色却很难看。
他实在想不通,师尊为何对这些个江湖后辈如此客气。
李衍等人,也懒得跟他计较,目光全被堂上那道身影吸引。
“见过陆前辈。”
众人不敢怠慢,齐齐拱手见礼。
“诸位无需多礼。”
出乎意料,赵桐鼻孔朝天,这陆宗师的态度却很和蔼。
在看堂上,陆宗师不仅叫来了他们一行人,连同孔贞林和几位孔家有分量的宿老,也被叫来,显然是要彻底弄清此案。
孔掌柜在王道玄的汤药与术法调理下,虽仍显憔悴,但神志已清。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孔掌柜讲述起了那个梦魇般的夜晚。
“那晚…衍圣公召我前去祠堂,我本以为是为小儿尚安和尚昭那点旧怨…心里还忐忑得很。可一见面,衍圣公他老人家却格外客气,先是叹息了家族近来的纷争,接着就提到了此事就算作罢,让我不必再忧心忡忡,好好经营店铺便是…”
众人听到后,也不意外。
其中原因他们早已查清,孔尚昭在京城寻了靠山。
罗明子亲自写信,孔家也不想因这种小事,平白得罪人。
“行凶者究竟是谁!”孔贞林迫不及待询问。
孔贞元已死,只要查明与他无关,那么衍圣公的位子,就势在必得。
“你急什么?”
李衍瞥了一眼,丝毫不给面子。
孔贞林本要发怒,但见陆鸿渊面无表情,也不敢再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