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笑道:“想到写就写了,等会去看宝姐姐,正好请她品鉴一下,最近我瞧她也常在临帖。
如今外头都在说,贾琮的字写的如何好,还说他已自成宗匠一派,吹嘘的都没影了。
他写的字我也瞧过,是写的不错,但要说已成宗匠,确实无稽之谈,我是不会认的。”
袭人一听这话,脸上神情一僵,心中有些苦笑,二爷自己写字就好,怎么又编排起琮三爷了。
如今我们可住人家地界,二爷的心也太大了些,就不能找些好的话头来说……
宝玉对袭人异样神情,毫无察觉,依旧侃侃而谈。
说道:“我以往常说,如今但凡是个大夫,不管医术高低,都要自称名医,到头来庸医误人,何其荒谬。
其实都是同等道理,但凡能写几笔字的,都可杜撰成自成宗匠。
要知道历来书道大家,都要倾尽一生,经年累月习练,方能到宗匠之境。
贾琮不过和我同岁,即便写字有些天赋,他练字最多不过十年,怎么可能牵扯出宗匠的事情。
也是他如今考中进士,又做了什么学士,那些人禄蠹之心发作,阿谀奉承,不知所谓,当真可笑。”
袭人听宝玉唠唠叨叨一通话,神情还有些洋洋得意,不禁变了脸色,回头看了看房门口,倒生怕被人听了去。
方才她让秋纹少说些闲话,没想到二爷比秋纹说的还厉害。
二爷只图自己嘴巴痛快,打量家里还是以前,人人都给他脸面,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出难堪……
好在宝玉唠叨了几句,也就不再去说,自己去书架上翻书,袭人这才松了口气。
……
宝玉要写条幅,自然不好拿对子或韵诗来写,
他在书架上翻了许久,才找到前宋一首点绛唇,词境颇为旖旎富丽,很是合乎他的喜好。
只是他在雪浪纸上抄了两遍,都不太满意,大概是久不写字,笔力有些生疏。
袭人见宝玉一张雪浪纸没写几行字,就撕扯成一团扔掉,也觉得有些心疼。
二爷也当真富贵惯了,这种上等的银纹雪浪纸,一张就要十文钱,够买好几个鸡蛋,二爷也不金贵些用。
等到宝玉写到第五张雪浪纸,终于觉得笔力开始顺畅,终于写出一张觉得满意的。
一旁的袭人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宝玉看着自己刚写的字,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想到以往自己新写了斗方,老爷身边的詹光、单聘仁、卜固修等清客,都是连声惊叹叫好。
他们还巴巴向自己讨要,装裱了挂自己家中鉴赏。
宝玉知道老爷这几位清客,都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他们都是有见识眼光之人。
他们能这么推崇自己的书法,说明自己写的字,颇为不俗,于此道很有天赋,只是自己不爱名利,外人不知道罢了。
那里像贾琮这人,但凡有几分颜色,就要闹得街知巷闻,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宝玉心中满意喜悦,将自己新写的条幅,小心仔细折迭好,又换了一身新衣,便兴冲冲出了院子,往梨香院而去。
……
荣国府,梨香院。
里屋闺房之中,午后阳光明亮,气息如兰,暗香浮动。
宝钗坐在罗汉床沿,手中拿着个绣绷,正绣一朵绛红色牡丹,红花绿叶,纤巧清艳,煞是夺目。
因是闲居闺中,她只是妆容素淡,一头鸦黑秀发挽着纂儿,插了支红宝点翠步摇金钗。
盈雪秀巧的耳垂,戴着水润淡翠坠子,红唇翠眉,杏眼流波,明艳动人。
如今正值盛夏,她衣着也偏明丽轻柔。
上身穿浅紫刺绣镶边粉色对襟褙子,内穿淡黄色抹胸,下身穿粉色长裙,愈发显得身姿婀娜,体态姣好。
丫鬟金钏儿坐在她身边,正帮着宝钗整理刺绣的丝线。
屋内西窗的窗棂半撑着,温热阳光照在靠窗书案上,那案上摆着一张斗方,墨迹新鲜,看出是新写不久。
那字迹虽难脱女儿家娟秀,但字体结构匀称,笔力柔中带刚,颇具功底,想来花不少功夫习练揣摩。
斗方上写的正是贾琮那首旧词,满江红金陵怀古。
自从那日贾琮进士及第,御街夸官的轶事传来,宝钗知道进士夸官路上,这首满江红金陵怀古,被路人传唱不息。
她心中多少有些得意,因这首词是贾琮两年前在金陵所写,当时是写了斗方装裱,送给自己做回礼。
宝钗知道这首词,她是第一个知晓,之后才渐渐流传开来。
她对贾琮的日常琐事,都十分关注,知道他这些年也写字送人,有抄佛经,有抄诗经,还有那首脍炙人口的西江月。
唯独这首金陵怀古,却从没听说他写了送人,自己手上这幅字,必定是这首满江红唯一真迹。
这让宝钗对这幅字更加爱逾珍宝,日常天阴潮湿之时,她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