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珏没说话,只是让侍女递过个锦盒。门房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支赤金打造的凤凰钗,钗头的珍珠足有拇指大。他的眼睛瞬间直了,忙不迭往里喊:“大当家!有贵客!”
张茂出来时,还在系腰带,腰间的玉佩歪歪扭扭挂着,一看就是匆忙从哪个姬妾房里跑出来的。他看见柳珏时,小眼睛差点瞪出来 —— 这女人穿的湖蓝色褙子,料子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云锦,裙摆上绣的缠枝莲,针脚密得能数出个数。
“这位是……” 张茂的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忘了该往哪放。
“李知府的夫人,柳氏。” 柳珏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周围的护院都听见,“听闻张头领近日得了几位贵客,特来商议赎人的事。”
“赎人?” 张茂的小眼睛转了转,忽然想起那几个穿锦戴银的男女,“夫人说的是…… 那几位皇亲国戚?”
“正是。” 柳珏在堂屋坐下,侍女立刻奉上茶盏,盏底的 “官” 字款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们是福康公主的表亲,误闯贵地,还请张头领行个方便。”
张茂的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柳珏腕间的玉镯上 —— 那玉色通透得像一汪水,怕是能换他半个院子的姬妾。他忽然拍着大腿笑起来:“原来是李夫人!早说啊!自家亲戚,理应照拂 ——”
柳珏没接话,只是轻轻吹了吹茶沫:“不知张头领要多少赎金?”
张茂伸出五根短粗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不多,五万两黄金。”
“噗 ——” 柳珏像是被茶水烫到,猛地放下茶盏,声音陡然拔高,“五万两?张头领是在说笑吗?整个大同府的官银库,一年也存不下三万两!”
她的声音清亮,穿透了堂屋的木门,院外巡逻的护院都停下了脚步。几个戴着毡帽的汉子正好经过,听见 “五万两”“皇亲国戚” 几个字,脚步顿了顿,帽檐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 —— 那是契丹人特有的狼一般的眼神。
张茂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往太师椅上一坐,肥肉堆成了山:“李夫人说笑了。您夫君在城外开的铁厂,上个月刚给宫里送了十车新造的火炮,朝廷赏的银子怕是不止五万两吧?何况赎的是皇亲国戚,这点钱算什么?”
“张头领怕是不知道,” 柳珏的声音更大了,故意让院外的人都听见,“那些火炮是朝廷的订单,成本就耗去大半,剩下的银子要给工匠发月钱,要修官道,还要赈济周边的灾民 —— 哪像头领您,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坐着就能收钱。”
她这话戳中了张茂的痛处,他猛地拍桌而起:“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地界的规矩,进了门就得守我的章法!当年李知府亲口说的‘约法三章’,难道夫人想让他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约法三章是为了让百姓安生,不是让你绑架皇亲国戚的!” 柳珏也站了起来,湖蓝色的裙摆扫过案几,带倒了个果盘,蜜饯滚得满地都是,“五万两太多,最多一万两!”
“四万五!少一文都免谈!” 张茂梗着脖子喊,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一万五!” 柳珏寸步不让,故意往门口走了两步,确保院外的人都能听见,“张头领要是再不识抬举,我就让人去报官,看看官府是认你的约法三章,还是认朝廷的王法!”
“报官?” 张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夫人忘了?你夫君说的‘无民请,官不闯’!现在院里的百姓没一个喊冤,官府凭什么进来?” 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故意让旁边的护院听见,“何况…… 那几位贵人里,可有位细皮嫩肉的姑娘,要是在我这儿住久了,保不齐会被哪个兄弟瞧上 ——”
“你敢!” 柳珏的声音陡然变冷,海棠簪在鬓边闪着寒光,“张茂,我劝你想清楚!那可是皇亲国戚,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你这院子,就是你祖坟都得被刨了!”
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像是故意说给那些契丹人听:“五万两太多,我得回去跟夫君商量!但我把话撂在这儿,三天之内,若是贵客少了根头发,我李家就是拼着坏了约法三章的名声,也要掀了你这破院子!”
张茂望着她的背影,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他以为柳珏是被吓住了,却没看见院墙角,几个戴毡帽的汉子正交头接耳,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吓人 —— 皇亲国戚,还是当年打残他们部落的赵受益的人,这买卖可比五万两黄金划算多了。
柳珏上马车时,指尖轻轻捻着海棠簪。车窗外,几个契丹汉子正往张茂的书房走,腰间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忽然对车夫说:“去铁厂。”
车夫扬鞭时,柳珏掀起车帘一角,望着那座越来越远的院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赵受益想玩帝王心术,她就陪他玩到底 —— 只是这棋盘上的棋子,该轮到她来落了。她忽然想起昭姬在沙盘前说的话:“吕雉能帮刘邦定天下,你柳珏难道不能帮星群稳住大同?”
车窗外的铁厂烟囱正冒着黑烟,像支支笔直的笔,在蓝天上写着谁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