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扑面而来的不是屋外的燥热，而是一股清凉气流，让他下意识松了松被汗水浸得发黏的的确良衬衫领口——这个是冷气机！
冷气机吹出来的冷气，让整个客厅都裹在春天般的凉爽里。
这真的是普通人家吗？
普通人家怎么会有冷气机呢？
他的目光刚从墙壁角落那台正送出清爽凉风的白色机器上挪开，又被墙上的光影晃了眼。沙发前的木柜上还摆着一台彩色电视机，正播放着色彩鲜亮的画面，连演员衣服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居然有大彩电？”身后的老张低低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发颤——他们院子里统共只有几台黑白电视，每到晚上那几台黑白电视的前面，都会像宝贝似的围着几十号人看。
女主人是个30岁模样的妇人，虽然是在家里，但是却化着非常精致的妆容，她笑着往桌上端切好的水果：
“快坐，快坐，别客气，这里还从来没有来过像你们这样从唐山过来的客人，要是我爸在的话，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他都有几十年没回过老家了，一直希望回去。见到你们的话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局长一听，立即也变得热情起来，连忙说道。
“哎呀，可惜没有见到老先生。太太，您可以转告令尊，现在国内和过去不一样了，日子过得比解放前好多了，欢迎令尊随时回国看看，看看祖国的变化，看看父母嘛。”
“这是一定的，爸爸这阵子一直在说这件事，只不过可惜的很，买不到机票回不去的。”
“这确实有些困难，但是以后会越来越方便的。”
“希望如此吧。爸爸这么多年一直念叨着爷爷奶奶，能回老家看看，也能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听着妇人的话语，局长想了一下问道。
“那太太您就没想过回去看看吗？”
从年龄上看，眼前的妇人应该是在这里出生的吧？
“有机会的话，我也挺想和家人一起过去旅行的。听说那里的风景非常漂亮。”
妇人在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既没有特别亲近，也没有疏远，就像是在谈论一个很普通的旅游目的地。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旁边的厨房走去，玻璃门后立着个电冰箱。妇人拉开门那时。老张忍不住多望了两眼：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有水果，蔬菜，还有花花绿绿的瓶装饮料。
这就有些出乎他的想象了，毕竟，这人家里又有冷气机，大彩电，而且还有电冰箱，冰箱里还装着这么多东西。
这户人家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吧。
随后妇人给大家每人都拿了一瓶冰镇的芬达。
一番客气之后，大家还是接受了送过来的芬达，这个是他们抵达这里之后才尝到的本地汽水，和可乐差不多。
看着冰镇芬达瓶身上的水珠，众人无不是一阵有些恍惚。
因为这是对方随手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饮料。
局长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
“太太，您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条件这么好。”
该不会是做大生意的吧？
“就是普通家庭而已，好什么啊。”
妇人笑着摆手，语气倒也诚恳的很：
“我不工作的，就是在家带孩子。他呀，中学毕业后，就在附近街口的修车店修汽车。”
“修车？”
随行的老张猛地抬头，目中充满不可思议。
“对，就是修车。工作多的时候，也是很辛苦的。”
真的是修车工啊。
老张的视线扫过客厅墙上挂着的六张孩子照片——从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到戴棒球帽的半大男孩，个个穿着干净的T恤和运动鞋，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润。他忍不住追问：
“就他一个人工作？要养六个孩子，还能……”
他话没说完，目光扫过窗外——院子里停着一辆虽然有点小，但那也是小轿车啊，房子是三层的小楼，带着开满花的院子，这在国内，是想都不敢想的“洋房”。
妇人端水果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像是没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她眨了眨眼，轻声反问道：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男人工作，本来就是要让家里人过得好呀，男人服务社会，女人服务家庭，都是这样啊。”
空气忽然静了下来。老张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手里的玻璃瓶壁沁着凉气，却让他手心发慌。
他想起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厂里，夫妻俩一起上班，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一百块，养活两个孩子都要精打细算，买块肉都得凭票排队。
可这户人家，也就是一个修车工，一个人，就能撑起一栋洋房、两台彩电、满冰箱的食物，还有六个孩子的衣食无忧。
旁边同行的同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发出声音，只是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