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让陈楚心脏揪紧的，不是它的庞大，而是它身上那些前所未见的、触目惊心的伤痕，酒吧幕墙外的惊鸿一瞥，远不及此刻近距离观察所带来的冲击。
他看到，在游轮的中前段，有一处巨大的、平滑如镜的琉璃化切口，那道伤口从船体侧上方一直延伸到腹部，长度超过一公里，边缘的金属在瞬间被超高热能熔化，又在真空的极寒中迅速冷却，凝固成一种闪烁着诡异彩色光泽的结晶体。
陈楚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知道，只有最顶级的、功率达到行星毁灭级别的战舰主炮，或是某种定向能量武器，才能造成如此平整而恐怖的贯穿伤。
小和尚究竟是遭遇了怎样一个舰队的围攻？
视线继续移动，他又发现了几处陨石坑般的巨大凹陷，那些区域的装甲，像被神话中的巨人用铁锤反复捶打过的铁皮，发生了剧烈的褶皱、扭曲和撕裂。
装甲的碎片向外翻卷，形成一圈圈狰狞的金属花环，这显然是某种大质量动能武器攻击留下的痕迹。
最让陈楚感到不安的，是那些遍布船体各处、大片大片的、仿佛“生锈”了一般的区域。
那不是普通金属在岁月中氧化形成的锈迹，而是一种更加邪恶、更具侵略性的腐蚀，那些区域的装甲呈现出一种焦炭般的黑色，金属结构变得疏松、脆弱，仿佛用手一捏就会碎成粉末。边缘地带，这种“腐蚀”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完好的装甲蔓延，像一种无法治愈的钢铁癌症。
这是什么攻击？
某种强酸？
还是未知的纳米机器人集群？
亦或是某种专门针对物质结构本身的能量场武器？
陈楚看到，一些小型的、蜘蛛状的自动化维修机器人，正从船体内部的维修舱口中爬出来，在那些巨大的伤口附近徒劳地忙碌着，它们喷射出金属修复泡沫，焊接断裂的结构。
这些狰狞的伤痕，不再是冰冷的金属损伤，它们是小和尚所经历的苦难的直接证明，是它在无尽的孤独与绝望中奋战过的勋章。
当陈楚的目光扫过这艘伤痕累累的巨舰时，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升华，他的意识仿佛脱离了“太攀S5”的驾驶舱。
这艘船上面，承载着五大星域所有的秘密。
这里面的资料记录了人类为了对抗未知而进行的疯狂实验，记录了无数异能者的诞生与毁灭，也隐藏着他自己身上这股力量的最终源头。
在无数的黑科技之中，光是静态空间跳跃技术就足以颠覆整个五大星域，是无数文明梦寐以求的圣杯。
这艘船，本身就是那个辉煌而动荡的黄金时代最后的遗物，是联邦政府解体、人类陷入分裂与战乱的活化石，它见证了文明的巅峰，也见证了“行尸病毒”如何像瘟疫一样席卷星海，将繁华的星球变为死亡的乐园。
这里还有关于陈楚神秘身世的一切线索。
在这一刻，末日游轮的物理实体与它所承载的厚重历史和个人宿命，在陈楚的感知中完美地重叠，它既是人类文明的方舟，也是他个人命运的起点与终点。
陈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现在不是感慨和悲伤的时候。
陈楚尝试了公开的、全频段的紧急求救频道，用的是他和小时尚之间约定好的、最简单的身份识别码。
没有回应。
接着，他切换到加密的军用波段，那是末日游轮对外联络的标准模式。
依旧是死寂。
最后，他启动了“太攀S5”上最核心的通讯模块，打开了一条只有他和小时尚知道的、经过多重量子纠缠加密的“心跳信道”。这是他们之间最私密、最底层的联系方式，理论上无法被任何技术手段窃听或阻断，他将自己最纯粹的、焦急的意念，混合着代表“安全”和“请求回应”的信息包，发送了出去。
每一次发送，都像一颗石子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他没有收到“无法接通”的系统提示，更没有收到任何形式的拒绝信号，他发出的信息，就那样凭空消失了，被另一个维度的、绝对的黑暗与沉默彻底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这种“石沉大海”的感觉，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心寒，它代表着一种彻底的隔绝，一种无法逾越的屏障。
陈楚的心，随着每一次失败的尝试，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他宁愿收到小和尚一条充满警示和危险的回复，也比现在这种彻底的“无”要好。因为“无”，往往代表着最坏的可能。
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放弃。
他设定了一个自动程序，让“心跳信道”以每秒一次的频率，持续不断地发送着呼唤，这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固执的祈祷。
就在陈楚的内心即将被失落和不安填满时，他一直用眼角余光监视着的末日游轮，终于有了回应。
那不是任何声音或信号，而是一个动作。
一个宏伟、庄严、令人屏息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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