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三十六名铁甲军持戟而立,红缨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刘璿翻身下马,靴底踏碎满地喜钱,发出清脆的声响。朱漆大门缓缓洞开,管家躬身相迎:“秦王殿下,吉时已到。“穿过九曲回廊,忽有一阵幽香袭来,他抬眼望去,堂前湘妃竹屏风后,一抹茜色裙摆轻轻晃动。
“那是小姐在偷看呢!“贴身丫鬟春桃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促狭的笑意。
张婉容半揭红盖头的动作戛然而止,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含着盈盈笑意。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脸上,将颊边的胭脂映得格外明艳,发间金雀衔着的东珠轻轻颤动,在她眉心投下细碎的光斑。
刘璿望着那双眼睛,恍惚间想起西域战场上某个月夜。
那时他站在玉门关城头,望着漫天星斗,心中暗想不知谁家女子会与自己共度余生。
此刻眼前人眼波流转,竟比星辰更动人。
他定了定神,按礼制向张母行三拜九叩大礼,起身时瞥见岳母眼中闪烁的泪光,此刻正悄悄用袖口擦拭眼角。
婚礼在张府后园的青庐中举行。青铜编钟奏响《关雎》,三十六名乐师身着玄色绣金礼服,衣摆绣着金线勾勒的云雷纹,整齐列阵。
刘璿与张婉容并肩跪在铺着锦绣的蒲团上,面前摆放着青铜匜与盘。当清水从匜中倾倒而下,两人的手在盘中交叠,涟漪荡开的瞬间,倒映出交缠的影子。
张婉容的指尖微凉,却在触到刘璿掌心的老茧时微微一颤——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同牢礼——“司仪的喊声响起。案上摆放着象征天地的黍米与象征阴阳的豚肉,刘璿执起铜匕,将肉切作两半。
米粒沾在张婉容嘴角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擦拭,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触感细腻如绸缎。
满堂宾客顿时爆发出哄笑,春桃在旁捂嘴轻笑:“小姐的脸比嫁衣还红啦!“
张婉容慌忙低头,凤冠上的东珠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合卺礼将气氛推向高潮。两只匏瓜以红绳相连,内盛的苦酒混着蜂蜜。
刘璿与张婉容交臂而饮,酒液入口微涩回甘。张婉容被呛得轻咳,雪白的脖颈泛起淡淡红晕。
刘璿忙放下匏瓜,轻轻拍她后背,动作自然而关切。这一幕落在宾客眼中,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声。
董允捋着胡须笑道:“秦王战场上威风八面,不想竟是个疼人的。“
夜色渐深,婚宴上的觥筹交错声愈发热闹。
张婉容换上一袭月白襦裙,腰间系着金丝绣的合欢带,在烛火下盈盈而立。
刘璿牵着她的手向宾客敬酒,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衣料传来,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当走到母亲那一席时,张母举起酒杯,声音有些哽咽:“婉容就托付给殿下了。“
刘璿郑重道:“岳母放心,我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宾客们渐渐散去。
秦王府内,红烛将新房映得暖意融融。
刘璿轻轻揭开张婉容的红盖头,烛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着银河。
“在西域时,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与刀枪为伴。“他忽然说道,伸手轻抚她鬓边发丝。
“直到看见你半揭红盖头的样子。“
张婉容的脸颊绯红,低头望见他腰间的玉佩——正是她绣在嫁衣内衬上的那枚同心佩。
窗外忽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一阵秋虫的鸣叫。
她轻声道:“殿下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可方才擦我嘴角时,倒像个.“话未说完,便被刘璿的笑声打断。
“像个什么?“他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像个.“张婉容抬头,眼中笑意盈盈。
“像个怕娘子饿着的郎君。“
红烛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屏风上。
秦王府外,洛阳城的灯火依旧璀璨,仿佛要将这份喜庆燃至天明。
而这场始于圣意的婚姻,却在汉家古礼的见证下,悄然绽放出别样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