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一出,当真是让所有人惊骇,驰道还没有开始修建,一应配套的官厂还在营造,驰道还在分段的时候,湖广总督就已经把驰道的肥肉给分了出去!
而任方廉贪墨案的总规模,超过了一百五十万银,持续了近十五年的时间。
仅仅在任方廉任湖广总督这三年,袁宏台就在湖广修了二十三座桥,三千五百里官道驿路、一千五百个店塌房、十七家各色工坊、兼并田土二十四万亩。
而这二十四万亩土地,星星点点,全都在驰道经停要处。
与其说袁宏台是豪商,不如说袁宏台是湖广总督任方廉牟利的工具。
“耿文芳想要逾墙而走,翻墙的时候,过于慌张,摔断了腿,结果正好被追来的缇骑给看到。”朱翊钧看到了一处细节。
经历司经历耿文芳,在会仙楼这种青楼,起的有点早,正好在收网前离开。
耿文芳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招待,见到了有缇骑直扑向会仙楼,慌不择路,才想翻墙,可他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大夫,就把自己腿摔了。
缇骑对耿文芳进行了最严格的审讯,缇骑在寻找内鬼,王希元为了抓到人,甚至没有动用衙役和师爷,而是从南衙缇帅骆秉良借了一百五十名缇骑。
耿文芳险些走脱。
缇骑认为耿文芳是提前收到了消息,缇骑内部出了内鬼,结果审了好几轮,最终确定,耿文芳早起,不是提前收到了消息,而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儿,颇为郁闷,才起的早了。
而耿文芳窝火的原因,是他阳气不太足,状态有点差,招待的清倌多少有点不太满足,清倌自然不敢说什么,但敷衍的态度,耿文芳肯定看了出来,所以才早早起来,差点就给他跑了。
现在好了,一旦此案上了邸报,耿文芳不行、三分钟时间已经很长了这些事,全大明就都知道了。
“先生怎么说?这个任方廉是先生的门下。”朱翊钧翻动着松江府呈送的奏疏,询问着张居正的意思,这个意思不是浮票上的意思,而是徐爵、游守礼这条线上传递的意思,那才是张居正真正的想法。
张居正在浮票上,是义正言辞,请皇帝不要看在他的情面上,严加处治,杜绝这种风气,驰道乃国朝重典大事,不容有失云云。
但这个任方廉从嘉靖四十一年就拜了张居正为师,如今已经二十八年了,这可是师生情谊,光是张居正给任方廉写的书信,都厚厚一摞。
“先生说,从速从快办了吧。”
“任方廉和前四川巡抚罗瑶不同,罗瑶的案子只有三十四万银,而且还是整体贪腐规模,这驰道要是真的给任方廉卖了,就湖广段,他就能贪去三百万银。”冯保指了指奏疏上的一个人名说道:“此人也是先生的门下。”
这次的大案,是全楚会馆门下内讧,把任方廉举办(举报查办)的人,是湖广左布政冯时可。
冯时可拜师张居正后,在隆庆六年恶了张居正,因为那时候的冯时可认为张居正要行霍光、曹操等僭越谋逆之事,后来张居正摄政后,任兵部郎中的冯时可,言辞激烈的上疏,被皇帝革罢归乡去了。
到了万历九年,张居正开始逐渐归政,冯时可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万历九年初,冯时可写信给张居正认错,张居正起复他为贵州提学使,后到湖广做了布政使。
冯时可发现了任方廉的行为,找到了线索,在李忠明、杨智利、耿文芳等湖广官员,前往南衙办事的时候,将线索告知了王希元,王希元这才布下了天罗地网。
冯时可把自己的顶头上司湖广总督任方廉给办了,是为了自保。
冯时可多次阻挠了任方廉损公肥私,任方廉怀恨在心,打算置他于死地,冯时可自然不肯束手就擒,选择了反击。
而且冯时可非常清楚,京广驰道极其重要,但凡是出了大事,朝廷问责起来,总督衙门、布政使、按察使都得竖着劈开,任方廉千不应、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京广驰道上。
“冯时可是怎么知道任方廉要害他?机事不密必成害,这任方廉也是经年老吏,居然还能让冯时可知道如此机密之事?而且这几个湖广官员到南衙办事,什么时候和豪商袁宏台见面,他冯时可都清楚?”朱翊钧有些奇怪的问道。
奏疏里没写冯时可的情报来源,任方廉居然让自己的政敌,同为张居正门生的冯时可,知道了如此多的机密之事,这场内讧,任方廉不输才怪。
“陛下,这个原因其实也蛮简单的,冯时可极有才学,而且样貌极为出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他和任方廉最受宠的妾室关系极好。”冯保倒是从游守礼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
冯保用了两个‘极’,隆庆年间,冯保见过冯时可,对于如此说辞,颇为认可,安东尼奥用种子换种子,冯时可用种子换情报,身怀利器就要用起来。
“朝堂狗斗,果然如先生所言,当真是不择手段。”朱翊钧闻言,啧啧称奇,居然是靠利器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