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刘端肯拿出这些密信,本身已是一种极大的“坦诚”和“让步”。
这僵局,需要打破。苏凌不是迂腐之人,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于是,苏凌顺势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恢复了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与释然。
“圣上息怒。如今真相已然大白,水落石出。丁侍尧欺上瞒下,罪孽深重,已伏法授首。孔丁二贼通敌卖国,罪证确凿,天理难容。此间种种,虽有曲折误会,但幸得圣上明察秋毫,未受小人蒙蔽,最终廓清迷雾,使臣得以沉冤得雪。此乃不幸中之万幸。臣......感激圣上秉公持正之心。”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真相,又将“明察秋毫”的高帽子戴给了刘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也将这场惊心动魄的君臣对峙,定性为一场“曲折的误会”。
刘端见苏凌如此“识大体”,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那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绕过龙书案,竟亲自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丹陛边缘,俯身虚扶了一下苏凌,语气变得异常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与抚慰。
“苏爱卿快快请起!此事......确是委屈你了!是朕一时不察,险些误信谗言,让你受惊了。”
他叹息一声,语气诚挚。
“不过,经此一事,也让朕更加看清,苏卿你忠心为国,刚正不阿,实乃我大晋难得的肱骨之臣!日后,朝中之事,朕还需多多倚仗苏卿这样的忠贞之士啊!”
他目光殷切地看着苏凌,试图将刚才的剑拔弩张彻底化解为“君臣同心”的佳话。
“些许误会,过去便让它过去吧。望苏卿勿要放在心上。今后,你我君臣,当以国事为重,同心协力,共克时艰才是!”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相对而立。
一个温言抚慰,一个恭谨应答。先前那弥漫殿中的杀机与对峙,似乎真的在这一刻,随着那匣密信的公开与一番各怀心思的对话,而悄然冰消瓦解。
然而,那平静的水面之下,是否真的波澜不兴?那看似愈合的裂痕,又是否真的了无痕迹?唯有这深宫的夜色,沉默地见证着一切。
看着刘端此刻言语恳切,甚至带着几分刻意安抚的姿态,苏凌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反而有一根刺,越扎越深。
他躬身回应着天子的抚慰之词,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再次扫过刘端那看似坦诚的脸。
经此一夜,他确实在刘端身上看到了一丝不同于往日颓唐傀儡的、属于帝王的决断与......某种程度上的“坦诚”。但,这并不能解释所有事。
苏凌暗忖,丁侍尧乃刘端所派眼线,此事已坐实。
丁侍尧被我设计擒拿,严刑审讯,最终毙命于行辕密室之中。此事做得极为隐秘,行辕上下皆由我心腹掌控,消息断无可能轻易走漏。
那么,刘端是如何在事发后如此短的时间内,不仅知晓丁侍尧已死,更能迅速做出反应,派杨昭率金甲禁军大张旗鼓前来‘宣旨’,行那实为施压、问罪之举?
丁侍尧已死,死人不会报信。丁侍尧更不可能预知自己会被捕身亡而提前布置。那......消息从何而来?
莫非......我那黜置使行辕之中,除了丁侍尧,还潜伏着刘端布下的另一枚、甚至更多枚棋子?
是了,以帝王心术,安插眼线,互为掣肘,方是常理。只派丁侍尧一人,确实单薄了些。
苏凌心念电转,脑中飞速排查着行辕中可能的人选,但表面依旧平静。
然而......
他目光微凝,看向此刻似乎已“开诚布公”的刘端,又细细想着:若真有其他眼线,经此一事,刘端为表诚意,彻底化解我心疑窦,最明智之举,应是主动言明,甚至当场承诺撤回才是。
可他只字未提......是碍于颜面,不愿承认自己仍行此暗中监视之事?还是......此人或此条线,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甚至不能对我言明?
苏凌心思深沉,瞬间想到另一种可能。
亦或者,刘端会为了维持这刚刚修复的、脆弱的君臣关系,选择秘而不宣,但事后会暗中将那名眼线调离行辕,以示诚意?
但愿......他会如此做吧。
苏凌心中暗叹,他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测。帝王心思,深不可测。或许,天子如何第一时间得知丁侍尧死讯,这个关键环节,将随着丁侍尧的死亡和今夜这番“坦诚”的奏对,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团,深埋在这深宫夜色之中。
想到这里,苏凌压下心中的疑虑,知道此刻并非深究此事的良机。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回已确认的罪行上,语气沉肃,带着凛然正气。
“圣上,如今案情已然明朗。从丁侍尧密信隐瞒不报,结合臣对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