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是个骗子!明明说好的今天会回来给我庆生,结果竟然没有回来!真的是讨厌!讨厌!太讨厌了!!!掌门师伯在倦还峰给我开了生辰宴,整个九玄宗的内门弟子都来了,只有我自己的师父都没来!!!三师叔说你一定是忘记了,不要我这个徒弟了!他是个坏蛋,我悄悄削秃了他的头发,而且绝对不会向他道歉!
我期待了好多天,还自己动手做了好多绒花装点倦还峰,学了好多新招式,拿了许多掌门师伯的奖励,还学会了做菜,买了好看的新衣服他们都说我是九玄宗最有天赋的弟子,是个贴心的好徒弟。我都这么好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师父’又生气又委屈,纸上两种字迹,许多污水印,负气揉皱之后又平整开来小心翼翼的收到漂亮盒子里,是属于小姑娘的可怜又可爱,看得江谶言又好笑又心酸。对于天赋异禀又顺风顺水的小枯蝉来说,离别之苦可能就是她众星捧月的生涯中唯一能体会的人生疾苦。
后来,枯蝉似乎也知道这些书信短时间不会被看到。所以即使每天都在书写,写信的口吻也渐渐从告知师父变成了以自己为视角的日常记录。她写在道宗论剑会上代表九玄宗一战成名,她写倦还峰有只总会自己掀翻自己的乌龟,她写三师叔越发讨厌总喜欢谣传,她写倦还峰太孤寂随六师叔去了天兆峰,她写六师叔与五师叔打情骂俏一点不顾忌,她写不知为什么最近越发焦虑暴躁
她慢慢写,信中情绪渐渐脱离幼稚,措辞也
越来越言简意赅。
然而,这每天不间断的书写断在江谶言离开的三十年,第三十年发生了一场特殊事件。
‘与师书:今日有妇人入宗门,容貌与我肖似,言为我之生母。我自襁褓始生于九玄宗,未有父母之念,故不敢信。然,经察血源,其确为我之生母。如此突然,实为惶恐不知当亲近远疏。若师父知此事,当做何解?
‘昨日妇人,姓鸢空,名雀。言非遇魔无意弃我,苦痛懊悔,终日辗转寻索。今得见我,无所求,唯常见面。我愈惶恐,不知何措。’
‘今下山游历,遇邪魔,术法皆我之上。生死之间,幸得母亲以身相护,方得逃脱。拳拳真情,无以报,未敢忘。’
‘’
‘今得掌门应允,随母亲往鸢空氏本族游。所谓家乡,从未闻之梦之到之,新颖忐忑,始待一见。特告知师父,离宗三月。若归勿念,望师父安。’
此后,整整五年,枯蝉都再没有写过一封书信。
直到五年后,再有颤颤笔锋的短短一句。
‘师父,你也会抛弃我?厌恶我吗?我好害怕,徒儿好害怕’
再之后,又三月。
‘恍惚数年,深恩负尽,世人皆弃不知他年重逢,可识风霜貌?可怨今时新?情以何堪。’
又写:
‘心已空,无所盼。观前路,处处无明。’
‘我一心向善从未作孽,为何得此下场?此时天命相迫,若非当真妖孽,必入歧途?’
‘吾不信命,绝不屈之!’
结合之前江谶言在赏善堂看到的关于枯蝉开始犯错的报告,很明显在那个自称是枯蝉母亲的人出现之后,枯蝉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使得前路光明的天之骄女变成了现在人人避之不及的隐峰峰主。
江谶言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枯蝉之后写下的文字变得悲愤而克制。江谶言一张张翻过去,只能看见她在苦痛中挣扎,却始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一张纸,是在五年前,上面只写着两个字。
‘安否?’
七十年前第一封信与最后一封信摆在一起,江谶言久久坐在纸片堆里,不能回神。
直到慢慢有脚步声响起,木屋的大门
被推开。
圆月之下,白发灰肤的少女逆光站着,惊讶地问出一句:都已经三天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走进来,走到江谶言身边,扫了圈围绕着的纸片。
又问:你不会一直都在看这些吧?
没什么好看的。她抽出江谶言手中纸片,三天的心理建设已经让她可以平静的面对这些东西。她打了一个响指,有着红宝石锁扣的精致箱子打开,两万多张纸片又腾飞着冲入箱子,散时如蝶归入鹤。
她告诉低头不言的江谶言,都是些陈年旧事,已经过去许久,不必在意。
只是些陈年旧事吗?江谶言感到口舌发麻,还坐在归巢的纸片中,抬头问枯蝉。
枯蝉眸光闪了闪点头。
江谶言又问:你怨师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