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人一行来到龙门口,牌坊下的更夫已换了人,是个瘸腿的老卒,此时正合着一身单衣缩在牌坊旁的一间犄角旮旯瓦舍里假寐,听到脚步声,老卒连忙从草席上爬起来,拉开窗户,接着外面吊脚上灯笼的光抬眼看去,只见五个手持鱼叉的粗壮渔夫立在外面,他连忙抽出腰间的障刀,隔着窗户用嘶哑的声音问:
“深更半夜来龙门口作甚?”
老卒有点色厉内荏,他上个战场,丢了一条腿,知晓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打心底不敢出门和五个渔夫放对,新招的保丁还没有到位,以前的保丁已经成了人家黄家的家丁,享福去了,他一个瘸了腿的老卒,怎么可能是这五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渔夫的对手。
老卒右手握着障刀,左手摸着鼓槌,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就锤响挂在墙面上的铜锣,龙门口里的几个大户可是有家丁护院的,只要他挡住这些人进不了屋,就能拖到那些人来拿贼。
“大洲坝张选水,过来给黄老爷送河鲜。”
张选水摘下斗笠,露出了那张老脸,老卒倒是听说过这号人,验看了他们的鱼获后,砸吧砸吧嘴就放行了,心底嘀咕着有钱人的癖好真特么奇怪,大半夜的要河鲜,也不怕吃撑了压床板吗?
张选水一行人走到黄家外院门口,看着外院那规整高大的砖墙,刷着朱红色漆面的大门,张冲海上前砸了砸黄铜的狮面门环,等了不到十息,大门上的一个小口子拉开,露出了王占彪那张皱巴巴的脸。
“你们......哎,你不是那个卖鱼的吗?这么晚了过来干啥子?”
“老丈,我们过来送河鲜,烦请通报一下。”
“这么晚了,明天不行吗?”
“河鲜死了就不好吃了,老丈,麻烦了。”
说着张冲海就递上去了五个崇祯通宝,王占彪嫌弃地接过通宝,要知道这几日上门投献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少爷一个不见,但该给的门费一个不少。
他王占彪晚上偷偷摸摸地数钱都数出一手的铜锈,五文钱实在算不得什么体面的门费,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体会到给大户当门子好处的王占彪也来者不拒,收了钱走进去找到少爷的主卧旁的管事住处,轻轻地敲了敲门,将书童兼管事的黄宝弄醒,谄媚地说了这么回事。
摸不着头脑的黄宝不知道这几日作妖的少爷是不是又去大洲坝耍弄了那个漂亮的渔家小娘,人家家里人莫不是借口找上门来了,只能心情忐忑地提了哨棒,跟着王占彪来到了门口,拉开小格子朝外一看,张选水在四个凶神恶煞的张家人护卫下朝他看来,黄宝条件反射地就把小格子给关上了。
“宝兄弟,你这是?”
一旁的王占彪看的不明就里,这位管事宝兄弟好像很怕外面的渔民啊,黄宝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也不回话,再次拉开小格子,脸上堆满了笑,他打心底认为自家少爷占了人家小娘的便宜,不说明媒正娶吧,纳个小妾也是应该的,于是话里话外都格外亲切。
“哎哟,张老丈,大晚上的过来干啥啊?”
“给你家老爷送河鲜,顺便有事告诉他。”
“这......”
黄宝有点慌,他本就是个家生子,跟在原本内敛端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黄世信身边久了,也没有机会进化成刁钻的恶仆,心底只说完了完了,听人家这口气,许是少爷趁他不注意溜出去把人家小娘睡了,否则这老爷子一脸上门兴师问罪的作何啊?
“张老丈,少爷这几日在家苦读圣贤书,这会儿已是睡下了,要不明日请早如何?”
“人命关天,我一个人进去说于你家老爷就行!”
这都怀上了,少爷牛逼!果然不愧为举人公!弹无虚发啊!
黄宝听得越发兴奋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少爷和那个渔家小娘月下私会,躲在那阴暗的渔网密布的角落里卿卿我我的画面,可他依旧不敢放张老头进来,最后只说是去请示一下,才拉上小格子,睡意全无,满脸兴奋地朝着少爷的卧室跑去。
“大晚上的敲的甚么门?”
南乔俏脸发冷地拉开一道缝隙,黄宝连忙鬼鬼祟祟地冲她耳语道:
“乔妹妹,少爷把人家渔民的小娘睡了,连娃儿都怀上了,这不,人家家长找上门来了。”
“你.......”
“放肆!说的甚么鬼话,我与女公子乃是师徒关系,尔等莫要乱嚼舌根!”
一双眼睛通红的黄世信根本就没睡,他衣衫整齐地从里屋出来,惊得一旁坐在床边只刚穿了单衣的铃铛尖叫一声缩回了床上,黄世信红着脸以大袖遮面,推开房门道:
“那张老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