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为国家根本,朝廷以钱粮将养,这也是该当的。”秦禝见大家都不开口,微笑着说道,“只论数目,不及其余。”
意思是说,只谈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不去论制度的好坏。有了这句定调子的话,几个人都是心头一松,说起话来便自如得多了。
“宗室和勋贵提带劲旅,多数翊卫京师,以少半驻防天下,自我朝定鼎以来,便是这样的态势。”先开口的,仍然是李铭鼎。至于劲旅云云,就都是口不对心,不得不这样说罢了。“这些人麾下的军卒人数,最高时三十万万,现在的数目,大约是在二十万上下。”
夏朝建国后,以整个宗室和勋贵,所统领的军队的一半略强驻守京师,以其余一半的兵力,呈扇形向全国各直省重要城市和水陆要隘梯级分布,
这二十万兵,称为京营和亲军。按照夏朝的制度,这些人的家属,则成为依附京营和亲军生存的附庸。
这个制度,非常奇怪。
首先是他们不必交纳赋税。
其次是这些人除了当兵以外,禁止从事任何其他行当。类同于军户这样的模式,于是京营和亲军之外的亲属,便成为“不士、不农、不工、不商”的寄生人口。
“朝廷的岁支,兵费占了大头,即使是承平时候,一年也要花去近千万两。”李铭鼎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里面,京营和亲军大约要占去六成,一千八百万两的样子,其中单是兵饷马乾银,就要一千五百万。”
兵饷马乾银,大致是薪饷的意思,刀枪剑戟等军械,都还不在其内。也就是说,现在朝廷每年要耗费一千五百万两银子,来养着这二十万几乎基本没有了战斗力的京营和亲军,以及依附于他们生存的亲人。
所说的依附,是由那个制度决定的。起初朝廷从这些人里面选兵,是每户二丁挑一,称为“挑甲”,挑上的,即为披甲人,成为正式的京营和亲军,有一份钱粮。而这份钱粮,不是自己花,而是要用来养活其他的一个丁,因为按照朝廷的法例,另外那个丁,从此只能闲居家中,游手好闲,而不得从事生产。
到了后来,人口繁衍,很多勋贵和宗室身上的爵位都逐代递减,现在这类人里,有爵位的都没有几个了,身份其实依然和平民无疑,加上人口渐渐的多了起来,京营和亲军的兵额有限制,二丁挑一执行不下去了,渐渐变作三丁挑一,四丁挑一,以至于七八个丁才能挑上一个兵。
这样一来,靠一个人的粮饷,往往要养活五六口甚至十几口人,他们的困窘可想而知。这些人,未见得是天生就懒惰,其实本来是可以干活养家的,然而被朝廷的法例捆住了手脚,时曰一长,真的就从“不准干”变作“不会干”了。而京营和亲军要但心家里的生计,又怎么有心思去好好训练打仗?上一回刘秉言来,就曾给秦禝讲过一个相关的故事。
那一次,是奉旨管神机营的岐王阅兵。有一名校尉迟到,按例要受到鞭打的处罚。执刑的护卫解开他的衣服,却发现一大堆小古董从他身上掉下来。
岐王大感奇怪“你今天倒给我说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在上,”校尉哭着回答说,“家中有人十口,每月只有五两俸银,吃不饱饭,只好从古董店里领一些小古董到集市上贩卖,以养家口。今天早上正逢庙会,所以迟到了,求王爷开恩!”
一查问,确实是实情,结果二十下鞭子也不好意思打了,最后只好将他放了了事。而论起生计的艰难,京师宗室和勋贵的景况还算略强一点,地方上就更加不堪了。
这些事,是秦禝原来就知道的,心中颇有感慨。李铭鼎却不晓得他的心思,已经报到了新的一处费用。“除了正牌京营和亲军的兵饷马乾银之外,每年养育兵的钱粮,大约在三百万的样子。“
秦禝默然不语,将李铭鼎所说的数字,逐一相加,几达两千万之巨。
说白了,现在的宗室和勋贵,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庞大的社会救济组织,国家每年花费两千万两白银,莫名其妙地养着上百万人既不能打仗,又不准生产的人,年年靠吃低保为生。而关外的千里沃土,却又白白荒置在那里。
他再一次攥紧了拳头。这样的情形不废除,夏国宁有出头之曰乎?&nbp;&nbp;看来朝廷没有钱,就算有钱也要先拿来将养宗室和勋贵,还能剩下多少来办新政?
朝廷如此,那么江苏如何?这个让的杨秣来报告。
杨秣本就是大商人出身,对数目也是一般的精熟,杨秣谈起来,同样也是口若悬河。
作为朝廷的财赋支柱之一,江苏的收支结构,与朝廷亦是相差仿佛。从收入上来看,仍以田赋、盐课、捐纳、杂赋为主,再加上厘金和关税这两项新兴的收入。厘金有叶雨林在场,关税有杨秣在场,因此杨秣只谈前面四项。
“若是正常的年景,单是地银一项,就能收进三百四十万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