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来,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反而等于是知道了。”林律榛抽着烟,慢吞吞地开了口。他在朝中是资格极深的一位大老,论官衔都被加封至太保、东华阁大学士了,乃是百臣之首。位极人臣。历练之丰,无人能出其右,最是练达而老谋深算的一个人。他一开口,连齐王在内,都侧耳倾听。
“林公,此话怎么讲?”贾旭将身子向前一倾,大感兴味地问道。
“若非病情可虑,又何须封锁到这样的地步?”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在座的各位,顿时都有霍然开朗的感觉——若是皇帝的身体无事,或者只有小恙,王彧又何必怕人知道?
这样看来,或许变局只在数月之内了,各项的部署须得加紧进行。然而目前的朝政为王彧所把持,该以哪里作为突破口呢?
“总是要想办法,让王爷重回中枢。”贾旭说,“不然缺了名义,许多事不好措手。”
然而齐王为王彧所拦阻,始终见不到皇帝,那一桩误会也就无法澄清,重进中枢,便成了做不到的事。
“见不了面,都是白说。”徐文缃摇了摇头。
“嗐!陛下也真是的,一桩小事而已,何至于到现在仍不能谅解,而且,这另一件事和王爷也没有关系!”贾旭痛心地说。
沉默的是齐王。如果真是到“皇兄”临终之前都见不上一面,那么这桩误会,就会变成终身的遗憾。
贾旭说得不差,这桩误会,确实算不上是大事,要从齐王的生母——当时的皇贵妃,后来的太后之死说起。
云燊皇帝的生母早逝,自幼便被交由皇贵妃抚育,所以才有与六弟齐王的“深宫之中,形影不离”。云燊登基之后,皇贵妃变成了皇太妃,云燊对她仍然是视若亲母,礼敬有加。可惜皇太妃的身体渐渐不好,病疴沉重,终于不治而去。也就是在这一天,闹出了两兄弟的误会。
皇太妃升天之后,一直在此侍疾的齐王,掩面而出,恰恰遇上前来探视的云燊。云燊问起太妃的情形,齐王不免跪下大哭。
“已经升天了,”齐王涕泪横流地说道,“只是还没得到太后的封号,因此不能瞑目。”
皇太妃虽然一共为先皇帝生了三子,又抚育了当今的皇帝,但是却不是正宫。可这样的情形,死后得到“太后”的封号,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哦,哦。”云燊亦是萧然涕下。
跪在地上的齐王,却把这两声“哦”,误会成了同意,于是起身之后,径直来到中枢处传旨,命礼部具册请奏,要封皇太妃为“孝慈太后”。
这一下,让云燊恼火异常。封太后固然是题中应有之义,但也要由他自己来御口亲宣,才够隆重,也才能显出他的孝心。现在被齐王自说自话,弄了一个礼部的折子上来,真是别提有多别扭了。若说是准奏,则形同被胁迫,但若说是不准,就会闹出礼制上的大笑话!只得恨恨地准予所请,从此对齐王,便生出了极大的心病,没过多久,就寻了个由头,命他“退出中枢”。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齐王急流勇退。这才有了随后的王彧之起。
这些事,屋子里的几个人自然一清二楚,此刻见齐王不说话,知道触到了他的痛处,一时也都陪着他沉默起来。只有朱柚硝,觉得这样沉默不是办法,于是清清嗓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
“诸位大人,请恕我直言,此刻让王爷进中枢,是做不到的事情。就算做到了,孤掌难鸣,仍然不是王彧的对手。”
“嗯。”朱柚硝的话,说中了齐王的心事,中枢是王彧的天下,就算自己能回去,一个人也斗不过他们几个。于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朱柚硝,问道:“你有什么高见?”
“莫若时机一到,将中枢那几个给------了!”
在座的大老,都是一品大员,说话要自重身份,唯有朱柚硝,以三品武官而为齐王的心腹,设谋却不妨大胆。他的话一出口,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振聋发聩,让各人的精神都是一振。
这是齐王集团内,第一次提出武装政变的概念。
“然则……”林律榛沉思着,问出一句话来,“云河行宫的防务归云霖管着,若是真到了那么一天,行宫的兵卒,都在他们手上,我们无拳无勇,何以为之?”
“林公说得是,”朱柚硝点点头,“不过我们在云河行宫,也有王爷埋下的一支兵。”
“有这样的事?”林律榛大为惊奇。他知道朱柚硝跟彭睿孞联络最密,因此云河行宫的情况,以他了解得最为详尽。
“这人叫秦禝,边军出身,算得上是有勇有谋。现在是行在禁军衙门的骑营将军,前些日子在许县击溃北蛮兵的,就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