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气氛原本带着几分秋日收获后的松弛。李世民正与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李孝恭等几位心腹重臣商议秋赋入库与来年漕运事宜。窗外天高云淡,一片祥和。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甚至带着些许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殿前侍卫都未能拦住,只见百骑司统领李君羡,风尘仆仆,脸色苍白,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样式古朴的信函,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陛下!”李君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双手将信高高举起,“八百里加急!是从……是从登州水师大营转来的!送信的人……是……是个孩子,只说交予陛下,然后……然后就消失在人堆里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封信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大殿。能让沉稳的李君羡如此失态的信,绝非寻常。
李世民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冻结。他缓缓站起身,走下御阶,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他接过那封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没有任何印记,但触手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
他深吸一口气,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笺。信纸是龙首原特有的、带着淡淡竹香的硬黄纸。上面的字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秦哲的笔迹!但那笔迹,少了往日的挥洒不羁,多了几分沉滞,仿佛书写时耗尽了所有力气。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李世民展开信纸时细微的摩擦声。他低头看去,目光扫过字里行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拿着信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皇帝。他们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
信的内容不长,却字字如锤,砸在李世民的心上:
“老李:”
(看到这个熟悉的、毫无君臣礼数的开头,李世民眼眶一热。)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走了。走得远远的,去一个你找不到,也不必找的地方。”
“东瀛的事,了了。用了点‘激烈’的手段,过程不太好看,但结果保证干净。从此东海之滨,当可安享太平。那岛上银矿不少,具体矿脉图,随信附上。派人去挖吧,够你大唐再富几百年。”
“仗,以后可以放心打。家底,我们给你攒厚了。路,也给你铺了个开头。但接下来的路,得靠你自己,靠承乾、青雀他们,靠你这满朝的文武,一步步走下去了。”
“我们秦族万人,还有不良人上下,就此别过,不再回返中土。现身,对你好,对你的子孙好,对这刚有点模样的‘大唐’基业,也好。我们在,你终究是‘天可汗’,却难成‘千古一帝’。有些担子,得你独自扛起来,这江山,才真正算是你李家的。”
“不用找,找不到的。找个地方,休养生息,是我们应得的。也别觉得欠我们什么,恩怨两清,互不相欠。”
“最后,给你留了份‘家当’。在岐州王家村,我们秘密培养了六万工匠,三万学子。工匠精通筑路、修桥、开矿、冶金、造船、乃至你想象不到的奇巧之术;学子通晓格物、算术、农桑、水利、乃至部分粗浅的治政之道。算是秦族的一点真传,都留给你了。名册和调动信物,在村中里正处。用好他们,大唐未来百年的根基,当可无忧。”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李,保重。带着大伙儿,把这盛世……延续下去。”
“友:秦哲,绝笔。”
“贞观六年,菊月。”
信,看完了。
李世民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信纸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飘飘荡荡,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房玄龄等人虽然没看到信的内容,但从皇帝的反应,以及那飘落信笺上隐约可见的“绝笔”、“不再回返”等字眼,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惊与空虚感,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突然。
“为……为什么……?”李世民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点的嘶吼,声音沙哑破碎,“为什么啊?!秦兄——!!!”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通红的双眼中奔涌而出,划过他刚毅的面庞。他不再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帝王,更像是一个被至亲挚友骤然抛弃的孩子,充满了不解、痛苦和……恐惧。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身体沿着扶手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脸埋入膝盖之间,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
“为什么……说走就走……连……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为什么啊……朕……朕可以……可以裂土封王……可以与你共享江山……为什么一定要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的李世民,哭得像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秦族的存在,早已超越臣属,是战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