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的敌意并未消除,只是被冯去疾暂时压了下去。他们在咸阳的能量不容小觑,未来的诋毁和掣肘不会少。
还有田文……这个神秘的齐商,他的失踪或死亡,到底掩盖着什么?是陈伦为了夺取某种利益下的手?还是牵扯到了更复杂的列国博弈?那块带焦痕的丝绸碎片,像是一个不祥的谜语。
千头万绪,如同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罩落下来,而他就站在这网的中心。
秦战揉了揉眉心,感到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边关,有一次被一小队狼族游骑围在了一片碎石滩上。那时候,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冰冷的眼神和雪亮的弯刀,没有援军,没有退路。他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求生的本能和血往头上冲的狠劲。最后,他活了下来,带着一身伤和几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弟兄。
现在的情况,似乎比那时候更复杂,敌人更隐形,手段更刁钻,但那股被围困、必须杀出一条血路的感觉,却何其相似。
只是,现在他不能只凭血勇了。他身后是栎阳数十万军民,肩上担着北境部分军需的承诺,手里握着可能改变未来的技术和资源。每一步,都需要算计,需要权衡,需要借力,也需要敢于亮剑的决断。
他走回书案前,坐下。案上摊开着李斯留下的那份《栎阳新政利弊疏》提纲,还有蒙恬那份墨迹犹新的军令状抄录简牍。旁边,是百里秀初步核算的军需原料缺口清单,以及黑伯关于石炭初步试验数据的密报。
目光在这些文书上缓缓移动。利弊、承诺、需求、秘密……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眼前必须破解的局。
他提起笔,在空白的粗糙纸张上,缓缓写下几个词:
**军令(北境)—— 石炭(能源)—— 西山(控制)—— 李斯(咸阳)—— 陈伦(敌人)—— 田文(谜团)**
然后,他在“军令”和“石炭”之间画了一条粗线,在“西山”和“陈伦”之间画了一个叉,在“李斯”旁边打了一个问号,在“田文”上画了一个圈。
沉默良久。
他重新铺开一张纸,开始书写命令。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第一道命令:给黑伯。要求加快石炭安全开采和高效燃烧技术的实用性验证,组建绝对可靠的秘密开采队,小规模、隐蔽地开始试采,储备燃料。同时,工坊区开始秘密改造部分炉窑,以适应石炭燃烧。
第二道命令:给百里秀。以“保障北境军需,依王命及军令状”为由,正式行文周边各郡,特别是渭南郡,要求开放铁料、皮革、木材等战略物资贸易通道,并允许栎阳派员“协助”勘验、采购。措辞可以客气,但立场必须强硬,并抄送咸阳将作少府及北境蒙恬部备案。
第三道命令:给二牛和荆云。西山监控网必须密不透风,同时,挑选精锐,组成数支机动小队,配备最好的弩箭和“渭水”短刃,进行高强度山地作战训练。目标:随时能够对西山区域内任何非法侵入者,进行快速、隐蔽、致命的清除。
第四道命令:给猴子。加强对城内,特别是驿馆、市场、码头等区域的监控,留意任何与赵地口音或形迹可疑的外来者。同时,继续全力搜寻田文及其随从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写罢,他放下笔,吹干墨迹。命令很简短,但指向明确。巩固根本(能源和军工),强化外围(物资和西山),内部肃清(监控和训练),外部探查(田文和赵客)。
至于李斯……他提起笔,又放下。最终,他另取一张纸,写下了一封给李斯的私人信函。信中,他感谢李大人的“指点”和“青睐”,重申自己“专注于栎阳实务,以报王恩”的立场,并表示“栎阳愿为大人推广新法之试验田,提供一切便利与数据”,同时“翘首以盼大人于朝中运筹之佳音”。措辞恭敬,合作意向明确,但关于石炭,只字未提。
这封信,是一种回应,也是一种试探。他要看看李斯接下去的动作。
将命令和信函分别封好,唤来亲信一一送出。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书房里没有点太多灯,只有案头一盏油灯,火光跳跃,将他独自坐在案后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寂。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各种信息和可能性在里面飞速碰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进来。”秦战没有睁眼。
门被推开,荆云无声地走入,带来一股外面的寒气。
“大人,砖窑附近,又发现一处痕迹。”荆云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不是血迹,也不是衣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