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被处决!这是最重的承诺。
周围一片低低的哗然。连蒙恬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激赏和……一丝凝重。他没想到秦战敢应得如此干脆,如此决绝。
“秦郡守,军中无戏言!”蒙恬沉声道。
“下官明白!愿立字为凭!”秦战毫不退缩。
蒙恬紧紧盯着他,半晌,忽然重重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狰狞的笑意:“好!有种!老子就喜欢你这股狠劲!” 他转头,对身后一名书记官模样的随从喝道:“听见没?立刻拟写军令状!本将与秦郡守,当场画押用印!”
书记官不敢怠慢,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简牍和笔墨,就在这城门之下,湿冷的空气中,匆匆草拟。内容简单粗暴,就是刚才约定的数字和时限,以及秦战“若延误自缚军前”的承诺。
墨迹在粗糙的简牍上迅速干涸。秦战和蒙恬各自用印,蒙恬盖的是骑都尉的军印,秦战盖的是栎阳郡守的官印。
两份简牍,一份由蒙恬收起,一份交给秦战。薄薄的木片,此刻却重如千钧。
蒙恬将简牍小心揣入怀中贴身处,拍了拍胸口,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他再次看向秦战,语气少了些刚才的凌厉,多了几分复杂:“秦战,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北边的兄弟,等着你的家伙。东西要按时,更要好!别拿次品糊弄,不然,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蒙都尉放心,栎阳所出,必是精品!”秦战肃然道。
蒙恬点点头,翻身上马,动作矫健。他勒住马,又看了一眼栎阳城,最后目光落在秦战身上,忽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快速说道:“陈伦那边,你心里有数就行,别给他留把柄。北边……真的等不起。保重!”
说完,他一抖缰绳,枣红马嘶鸣一声,小跑着归入队伍前方。
冯去疾的车驾终于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湿滑的路面。李斯在经过秦战身边时,微微颔首,眼神意味深长。嬴谷的马车则几乎是擦着秦战身边过去,带起一股冷风。
考察团的车马,沿着来时的官道,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天地交界处,只留下一路泥泞的车辙印和渐渐散去的烟尘。
城门前,只剩下栎阳一方的人马。沉默持续了片刻,只有风吹过城门洞的呜咽声。
百里秀走上前,低声道:“大人,军令状……是不是太险了?八百副甲,光是铁料……”
秦战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他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缓缓道:“险,也得走。蒙恬这是在帮咱们,也是在逼咱们。有了这张军令状,栎阳的军工,才算真正嵌进了国家战车的一个齿轮里。至于原料……”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西山,必须握在咱们手里。陈伦,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他转身,对等候命令的众人道:“猴子,立刻去西山,告诉二牛和荆云,对峙可以结束了。让二牛带大部分人马撤回,只留少数暗哨。告诉荆云,让他的人,从今天起,化整为零,以猎户、药农、樵夫的身份,给我把西山,尤其是发现石炭和渭南郡偷采痕迹的区域,牢牢盯死!我要知道陈伦的每一处矿洞,每一条运料的小路!”
“黑伯,石炭的试验和开采准备,加快!但要绝对隐蔽,初期规模不用大,关键是把安全开采和高效燃烧的法子摸透。”
“秀先生,立刻重新核算军令状所需各项原料、人工、工时,列出详细清单和可能遇到的困难。同时,以郡守府名义,发布公告,提高铁料、皮革、木材等战略物资的收购价,鼓励民间开采、养殖、贸易。还有,以‘保障北境军需’为由,行文邻近郡县,请求(必要时可强硬要求)开放部分物资流通渠道。”
一条条指令迅速下达,目标明确——全力保障军令状的完成,同时巩固对西山的实际控制。
众人领命而去。
秦战独自站在空旷的城门前,湿冷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他掏出怀中那份还带着体温的军令状简牍,粗糙的木片边缘摩挲着指腹。
一年。两百五十弩,两万五千箭,八百甲,二十五刀。
还有西山下的石炭,失踪的田文,虎视眈眈的陈伦,咸阳那深不可测的漩涡……
他收起简牍,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这痛感让他清醒,也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在战斗。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里,是蒙恬和无数边军将士守卫的疆土,也是狼族磨刀霍霍的方向。
“等着吧。”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栎阳的刀,不会让你们等太久。”
说完,他转身,朝着城门内走去。步伐坚定,背影在阴沉的天色下,如同一柄缓缓归鞘、却已然出过锋芒的利刃。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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