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去疾的到来,像一块投入池塘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涟漪。齐商驿馆那边很快得到了消息,田文站在窗前,望着郡守府方向隐约可见的忙碌景象,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一串温润的玉珠,眼神闪烁不定。
午时刚过,一支规模不大但仪仗齐整的车队,缓缓驶入栎阳东门。与齐商车队的奢华不同,这支车队简朴而肃穆,护卫的骑士甲胄鲜明,眼神锐利,透着公门中人的冷峻。居中的一辆黑漆安车上,端坐着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如电的官员,正是御史中丞冯去疾。
秦战率郡府主要属官在城门前相迎。双方见礼,冯去疾并未过多寒暄,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仔细打量了秦战一番,声音平稳无波:“秦郡守,奉王命,前来栎阳观政。有劳了。”
“冯中丞远来辛苦,下官已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秦战态度恭谨,不卑不亢。
“接风不急。”冯去疾摆手,“王命在身,不敢耽搁。听闻栎阳‘渭水驯龙’,‘格物开智’,更有新式利刃诞生。本官欲先往工坊区一观,不知可否?”
一来就要看核心?秦战心中微凛,面上却从容道:“中丞既有王命,下官自当从命。请。”
他没有直接带冯去疾去最核心的水力锻锤工棚,而是先引他登上老龙口新筑的堰坝。站在坝顶,渭水在脚下被驯服地抬升,然后奔腾着涌入人工开凿的引水渠,水声隆隆,水汽扑面。秦战简明扼要地讲解了堰坝原理和水力引用的思路。
冯去疾听得认真,不时发问,问题都直指关键,显示出他事先做足了功课,且思维极其敏锐。他指着那巨大的水轮和错综的传动机构:“此等机巧,构思精妙。然,建造维护所费几何?替代人力几何?可能长久?”
秦战一一作答,用数据说话,同时也不避讳初期的困难和风险。
随后,他们参观了水力碾磨坊和公开的炼炉区。看着在水力驱动下轻松运转的机械,看着炉膛内远超寻常的旺盛火焰,冯去疾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震动却难以完全掩饰。他尤其关注了正在“速成班”上课的工匠,以及工坊内张贴的“分工晋升新章”,询问得极为详细。
就在他们准备前往相对核心的水力鼓风机区域时,一名郡府小吏匆匆跑来,在秦战耳边低语几句。秦战眉头微蹙,对冯去疾拱手道:“中丞大人,实在抱歉,城西哨卡传来急报,有些许边境纠纷,下官需即刻处理。能否请百里主簿陪同大人继续参观?下官去去便回。”
冯去疾目光一闪,敏锐地捕捉到了“边境纠纷”几个字,他点了点头:“秦郡守且去忙正事。本官自行观看即可。”
秦战告罪离开,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兵朝着西门疾驰而去。他心中雪亮,这所谓的“纠纷”,恐怕就是西山那边,渭南郡按捺不住了。
果然,等他赶到西门附近时,二牛派回来的信使已经到了,满脸怒容:“头儿!渭南郡那边来了个骑都尉,带着百十号人,堵在咱们的哨卡前,说咱们越界设卡,阻碍通行,要咱们立刻撤卡,否则就要‘代为清理’!口气狂得很!”
秦战眼神冰冷:“走!”
西山外围,一处扼守山道的关键哨卡前。气氛剑拔弩张。
栎阳这边,两个百人队早已依托简易工事展开,弩箭上弦,长戟如林。对面,约百余名渭南郡兵卒在一个骑着黄骠马、身着札甲、面色倨傲的军官带领下,列阵相对。那军官正唾沫横飞地叫骂:
“……尔等栎阳,好大的胆子!敢在我渭南地界设立哨卡?谁给你们的权力?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把你们这些破木头桩子连同人一起拆了!”
二牛气得脸色铁青,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但牢记秦战“不许先开杀戒”的命令,强压着火气对峙。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秦战率队赶到。他勒住马,目光扫过对方阵势,最后落在那骑都尉身上。
“本官栎阳郡守秦战。你是何人?在此喧哗何为?”秦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和战场厮杀养成的威势,瞬间压过了那骑都尉的叫嚣。
那骑都尉被秦战目光一扫,气势不由得一滞,但随即想起郡守陈伦的吩咐,又挺起胸膛,傲慢道:“我乃渭南郡骑都尉胡彪!奉郡守之命,巡查边境!尔等在此私设关卡,阻碍道路,已然越界!速速撤去,向我郡守府请罪!”
“越界?”秦战冷笑,马鞭指向脚下,“此地界碑虽因山洪有所损毁,但历来以山脊线为界,此处正在山脊之西,属我栎阳管辖,何来越界?倒是你,率兵擅闯我境,意欲何为?”
“放屁!”胡彪怒道,“这‘鬼哭岭’一带,向来是我渭南猎场!山脊线早已东移!你们在此设卡,分明是觊觎我郡山地,图谋不轨!秦郡守,我劝你莫要自误,为了几块没用的黑石头,伤了郡县之间的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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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等于间接承认了渭南郡对“鬼哭岭”及“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