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从东边毗邻的、一个比栎阳稍好些,但也同样贫瘠的郡县传来的。铺天盖地的蝗虫,如同移动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黄云,已经席卷了那里,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禾稼尽毁!而且,根据那信使嘶哑嗓音的描述和其惊恐未定的神情判断,这股恐怖的蝗流,正顺着风向,朝着栎阳的方向移动!最快一两日,可能就会兵临城下!
这消息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栎阳刚刚因为禾苗长势而升起的些许希望和暖意,击得粉碎!
郡守府内,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连一向冷静的百里秀,在听完信使禀报后,指尖的玉珏也发出了几声略显凌乱的脆响。郡丞李更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喃喃道:“蝗神……是蝗神发怒了……定是我们……我们触怒了神灵,降下此灾啊……” 他下意识地看向官署后方那沤肥池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恐慌,如同瘟疫,以比蝗虫翅膀振动更快的速度,瞬间席卷了整个栎阳城,并迅速蔓延到周边的乡邑。
“蝗虫来了!”
“完了!全完了!庄稼要保不住了!”
“是报应!是郡守弄那污秽之物,触怒了上天啊!”
“快去求蝗神!快去庙里磕头!”
哭喊声,惊呼声,绝望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田间地头,那些原本还在为自家庄稼长势或喜或忧的农人,此刻全都慌了神。有人丢下锄头,跪在田埂上,朝着东方不断磕头,祈求那虚无缥缈的“蝗神”开恩;有人则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田里乱跑,徒劳地挥舞着手中的工具,试图驱赶那尚未到来的灾难;更多人则是面如死灰,瘫坐在自家田边,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一片片原本充满生机的绿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它们被啃噬一空的惨状。
田老三听到消息时,正在自家那长势喜人的田里,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有些歪斜的禾苗培土。他的手还沾着湿润的泥土,那冰凉肥沃的触感本该让他心安。可当邻家汉子连滚带爬跑来,带着哭腔喊出“蝗虫要来了”这几个字时,田老三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
他踉跄一步,差点栽倒在田里。他猛地抬起头,望向东方那片依旧晴朗、却仿佛隐藏着无尽恶魔的天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脖颈的声响。他辛辛苦苦,赌上全家性命,才换来的这点希望,这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茁壮的庄稼,难道……难道就要这样毁于一旦?
不!不能!
一股巨大的、近乎疯狂的绝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扑倒在地,不是对着东方,而是对着自家那五亩寄托了全部心血的土地,用额头死死抵着温热的、散发着肥力的泥土,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哀嚎:
“老天爷啊——!你就不能开开眼吗?!俺们就想吃口饱饭啊——!!”
那声音凄厉绝望,闻者无不动容。
整个栎阳,陷入了一片末日降临前的混乱与绝望之中。求神拜佛的烟火气,与绝望的哭喊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郡守府那并不高大的大门,轰然洞开。
秦战大步走了出来。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激发出的、如同寒冰般的锐利。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皮甲,仿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他没有走向祭坛,也没有安抚哭嚎的民众,而是直接登上了府门前那辆用来传达政令的、简陋的牛车。
“肃静!!”
他运足了气,发出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声音如同实质的波浪,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力量的声音震得一滞,下意识地停止了哭喊和骚动,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秦战身上。
秦战站在牛车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面一张张惊恐、绝望、麻木的脸。他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废话,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遍四方:
“求神?磕头?要是有用,东边的郡县就不会被啃成白地!”
一句话,像冷水泼醒了部分人。
“蝗虫不是神!是虫子!是一群会飞、会吃庄稼的虫子!”他用最直白、最粗粝的语言,撕破了那层神秘而恐怖的面纱,“它们怕火!怕烟!怕响声!更怕被吃掉!”
下面的人群愣住了。虫子?怕被吃掉?
“都给我听好了!”秦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现在起,栎阳全境,进入战时管制!”
“一!各乡、各亭、各里,立刻组织所有能动弹的人,老弱妇孺也不例外!给老子漫山遍野地去抓蝗虫!用网兜,用麻袋,用衣服兜!抓到的蝗虫,集中送到各乡指定地点,郡守府按斤收购!活的死的都要!这东西,鸡鸭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