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御驾亲征的王命已下,北京城内,牛金星一党正以“筹备军需”为名大肆揽权敛财,刘宗敏等武将则在军营中纵容部下进行着出征前最后的疯狂掠夺。
整个城市弥漫着一种末日降临前的病态亢奋。
然而,在这片混乱的漩涡中心,苏俊朗的临时实验室兼书房内,却保持着一种异样的、近乎偏执的寂静与冰冷。
他被变相软禁于此,无法阻止那辆正冲向悬崖的战车,巨大的无力感和先知般的绝望日夜煎熬着他。
但他并未放弃思考。
既然无法改变当下,他必须弄清楚导致这一切的根源,那隐藏在“冲冠一怒为红颜”浪漫化叙事背后的、冰冷而残酷的历史逻辑。
桌案上,此前那些关于清军动向的技术侦察报告被暂时移开,取而代之的是大量来自不同渠道的文字情报:审讯笔录、密信抄件、市井流言记录、乃至从故纸堆中翻检出的前朝官员笔记片段。
苏俊朗点亮的电弧灯发出稳定而刺目的白光,映照着他凝重而专注的面庞。
他像一个置身于黑暗迷宫中的侦探,试图从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中,拼凑出导致吴三桂决意降清、从而引发这场巨大危机的完整因果链。
情报分析
“龙雀。”
苏俊朗声音低沉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门边的基因战士队长立刻上前一步:
“大人。”
“动用我们所有还能联系上的渠道,”苏俊朗指令清晰而冰冷,“不惜一切代价,查清几件事:第一,刘宗敏掳走陈圆圆的具体时间、详细经过,以及此事在京城和山海关两地引发的即时反应。
第二,事件发生后,直至吴三桂斩杀使者这段时间内,出入山海关的所有可疑人员,尤其是来自关外的商队、僧侣、使者。
第三,尽可能搜集吴三桂核心幕僚圈在此期间的态度变化,有无争吵、分歧的迹象。
第四,查证同期关外清廷高层的动向,有无异常调兵或重要人物离开盛京(沈阳)的迹象。”
“是。”
龙雀队长毫无迟疑,领命而去。
尽管外界被牛金星的人严密监视,但苏俊朗早期布下的、由技术人员和绝对忠诚的基因战士构成的隐秘网络,仍能像地下暗流般,艰难地运作起来。
等待是焦灼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不时传来军队开拔的号角声和混乱的马蹄声,每一秒都意味着大军正离死亡陷阱更近一步。
终于,信息开始断断续续、冒着巨大风险传递回来。
有的写在极薄的绢帛上藏在鱼腹中,有的用密语刻在木片上混在柴薪里,有的则由“龙雀”队员夜间潜行带回。
苏俊朗如同一个最高明的解码者,伏案疾书,将所有这些杂乱无章、甚至相互矛盾的信息碎片,逐一录入一张巨大的时间线索图和各个人物关系网络图上。
发现关键
随着信息不断汇集,模糊的图景逐渐变得清晰。
情报证实,刘宗敏掳走陈圆圆(她本是吴三桂爱妾,被国舅田弘遇献入京中),手段粗暴,性质恶劣,确实极大地侮辱和激怒了吴三桂。
消息传至山海关,吴三桂确有“冲冠一怒”的表现,据传拔剑斩案,誓言报仇。
这一点,与流传的“红颜祸水”说表面吻合。
然而,接下来的信息,却指向了完全不同的、更深层的维度。
几乎就在陈圆圆事件发生、吴三桂暴怒的同时,另一条极其隐秘的线索浮出水面:一支伪装成蒙古商队的小规模队伍,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通过一条鲜为人知的小道,秘密进入了山海关,并被直接引往吴三桂的帅府。
带队者的身份极其可疑,随行人员中有人佩戴着只有满清高级贵族才允许使用的玉饰。
更关键的信息来自一份截获的、残缺的密信片段(通过监视牛金星手下意外获得),经过艰难破译,提到了几个关键词:
“……睿亲王谕……许平西王爵……世镇蓟辽……共分中原……机不可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线上,安插在关外的最后一名暗桩冒死传回一则模糊信息:清帝年幼,睿亲王多尔衮主持大局,其麾下最倚重的汉人谋士范文程,于数日前离开盛京,行踪不明,目的地疑似西南方向(即山海关方向)。
所有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被苏俊朗小心翼翼地拼接起来。
画面逐渐清晰:陈圆圆事件,是一根威力巨大的导火索,它彻底点燃了吴三桂对闯军的仇恨与不信任,将其推向了心理上的决裂边缘。
但真正促使他做出“降清”这一极端战略性抉择的,却是在这根导火索被点燃的同时,由睿亲王多尔衮亲自拍板、通过范文程等能臣谋士秘密传递过来的、一份无法拒绝的政治诱惑——“封王”(平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