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并非寻常液体,而是由纯粹的星辰本源凝聚而成的光流,呈现出深邃的蔚蓝色,表面浮动着亿万颗微缩星辰的投影。池底刻满了古老的星图符文,每一道纹路都在呼吸般明灭。
玄景盘膝坐在池心唯一的石台上,上身赤裸,只着一条黑色长裤。他的肌肤表面已经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色纹路——那是寂灭星辰体被激活到极致的外在表现。每一道纹路都像是一颗星辰的轨迹,蕴含着毁灭与新生的双重法则。
池水正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身体,通过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窍穴,强行冲刷经脉,灌注丹田。这本应是温和的传承过程,此刻却狂暴得如同海啸。
——因为星枢室的阵眼被破坏后,能量输送确实紊乱了,但大长老埋下的后手不止一层。
玄景紧闭双目,额角青筋暴起,牙关咬得死紧。他能感觉到,涌入体内的不仅有星辰本源,还有一股阴冷的、带着腐蚀性的暗流。那暗流试图侵蚀他的元神,篡改他的记忆,在他灵魂深处种下奴印。
“果然……”玄景在心中冷笑,“老狐狸从没想过让我活着走出这里。”
他分出一缕神识沉入丹田,那里,金色的元婴小人同样盘膝而坐,周身缠绕着五色光华——那是云初留在他体内的一缕五钥共鸣之力,作为护持。元婴双手结印,引导着狂暴的能量按特定轨迹运转,同时将那阴冷暗流逼向一处,用寂灭星辰体的本源之力层层包裹、炼化。
这个过程痛苦至极,像是有人用烧红的刀子一寸寸刮着他的骨髓。但玄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早已习惯了疼痛。从在东荒被强行唤醒神性记忆开始,到被带回寂灭星墟后的每一次暗杀试探,再到为了铺路而不得不伤害云初的每一刻——疼痛是他最熟悉的伴侣。
池水忽然沸腾起来。
池底星图符文大亮,十二道虚影从符文中升起,环绕石台。那是历代星主的残魂印记,负责考验继承者的资格。
为首一道虚影最为凝实,是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与玄景有七分相似——初代殿主星陨,或者说,玄景血脉的源头。
“后裔。”星陨的虚影开口,声音直接响在玄景识海中,“你为何而来?”
玄景没有睁眼,以神识回应:“为完成未尽之事,为守护该守护之人。”
“守护?”另一道虚影嗤笑,“寂灭星辰体蕴含的是毁灭法则,谈何守护?”
“毁灭与守护本是一体两面。”玄景平静道,“若无毁灭威胁,守护便无意义。若无守护之心,毁灭便成暴虐。”
星陨的虚影沉默片刻:“你可知道,继承这份力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枷锁,意味着余生将与归墟为敌。”玄景答道,“我知道。”
“不。”星陨摇头,“意味着孤独。历代寂灭星辰体继承者,最终都走向了孤绝之路。因为这份力量太过特殊,无人能真正理解,无人能并肩同行。”
玄景的睫毛颤了颤。
他想起了云初。想起在雪原转身时她眼中的光暗下去的样子,想起老铁匠说她不会走时的笃定,想起昨夜在流云酒楼她抚过他脸颊的温度。
“我不认同。”他说,声音在识海中清晰坚定,“我已经找到了能并肩同行的人。”
“可她不是寂灭星辰体。”另一道虚影道,“她无法真正理解你的力量本质,你的痛苦,你的挣扎。终有一天,这份差距会成为隔阂,成为伤害。”
“她不需要理解。”玄景睁开眼,瞳孔中倒映着亿万星辰,“她只需要是她自己。而我会用这份力量,为她铺平前路,扫清障碍。”
池水忽然平静下来。
十二道虚影同时看着他,眼神复杂。
星陨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一团纯粹的星光:“最后一个问题:若有一日,她与星陨王城、与归墟之战、与这天下苍生站在对立面,你选谁?”
这个问题直指本心。
玄景没有丝毫犹豫:“我选她。”
虚影们哗然。
“胡闹!”有虚影怒斥,“你可知继承星主之位意味着什么?是亿万生灵的存续!”
“我知道。”玄景看向星陨,“但我也知道,若连一人都护不住,谈何护苍生?况且——”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她不会站在苍生的对立面。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更懂何为守护。她走过东荒的凡人村落,经历过玄荒的战争,见证过归墟的侵蚀。她选择的路,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星陨的虚影凝视他良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欣慰,也有深藏的悲伤。
“很好。”星陨说,“我的后裔,你比我想象的更清醒,也更……幸运。”
他掌心的星光飞向玄景,没入他的眉心。与此同时,其余十一道虚影也化作流光,融入玄景体内。
传承池的水彻底平静,从蔚蓝转为纯粹的银色,如温顺的银河环绕玄景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