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微笑持续了三秒。
三秒钟里,江岚看着那张属于自己的脸——苍白,疲惫,眼角还带着崩溃边缘的血丝——嘴角却勾起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弧度。那弧度太完美,太对称,像用尺子量过,像戴着一张精心雕刻的笑脸面具。
然后微笑消失了。
镜中的脸恢复成她认知中的样子:紧绷,警惕,眼睛里沉淀着太多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重。
江岚瘫坐在密室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真镜冰凉的铜框。假镜的碎片散落一地,每一片都映出天花板上摇曳的烛光,像无数只眼睛在眨。她能感觉到体内某些东西的消失——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存在层面的空洞。谛视骨碎片的灼热感没了,符咒残留的悸动没了,萧寒意识的低语……也没了。
安静。
太安静了。
三百年来第一次,她的意识里只有自己的声音。
她应该感到解脱,感到轻松,感到一切都结束了。
但她只感到……冷。
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冷。
密室的门被推开,脚步声传来。老道士和林砚冲了进来,看到满地碎片和瘫坐的江岚,都松了口气。
“成功了?”林砚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她的状况,“江岚,你还好吗?”
江岚缓缓抬起头,看着林砚的脸。他年轻,健康,眼神清澈,脸上写满真实的关切。这样的人,这样的世界,才是正常的。
可她觉得自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对这个“正常”的世界感到陌生和恐惧。
“假镜碎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镜渊应该崩塌了。”
老道士走到碎片堆旁,捡起一块较大的假镜碎片。碎片在他手中突然变得滚烫,老道士闷哼一声松手,碎片落地,摔得更碎。
“邪气散了,但还没散尽。”老道士脸色凝重,“假镜存在了一千二百年,它的影响已经渗透到现实的结构里。就像往一缸清水里滴了一滴墨,墨滴可以捞出来,但水的颜色已经变了。”
江岚想起之前在酒店看到的那些异象:镜中不同步的倒影,橱窗里的红嫁衣,广告牌上的骸骨。
“那些已经发生的……会怎样?”她问。
“会慢慢消退。”老道士说,“就像伤口愈合。但愈合需要时间,而且会留下疤痕。那些被镜像影响过的人,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轻微的做噩梦,严重的可能终身无法直视镜子。”
林砚扶江岚站起来:“先离开这里吧。你需要休息。”
江岚点头,任由林砚搀扶着走出密室,沿着石阶向上。老道士留在后面,开始念诵净化经文。
走出藏经阁时,天已经蒙蒙亮。晨雾笼罩着龙虎山的殿宇楼阁,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晨露的味道。几个早起的道士在庭院里扫地,看到他们从禁地出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没人上前询问。
林砚带江岚去了天师府后院的客房,一间干净简朴的禅房。
“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弄点吃的和药。”林砚说,“师伯交代了,你暂时不能离开天师府。镜渊虽毁,但你体内曾寄宿过邪祟,需要观察几天,确认没有残留。”
江岚没有反对。她现在也没地方可去。
林砚离开后,她坐在禅房的硬板床上,环顾四周。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字:“清静无为”。窗户对着后山,能看到苍翠的竹林和缭绕的雾气。
一切都很正常。
太正常了。
她走到房间角落的洗脸架前,架子上挂着一面小小的圆镜。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拿起了镜子。
镜中的脸,还是那张脸。
没有微笑,没有暗金色,没有异常。
她盯着自己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萧寒的痕迹,一丝谛视骨的力量,一丝符咒的烙印。
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场漫长而疯狂的梦醒了,只剩下梦醒后的空虚和疲惫。
但真的是梦吗?
她放下镜子,挽起袖子。手臂上,有几道细小的伤口——是在密室绘制血符时被假镜碎片划伤的。伤口已经结痂,呈暗红色。
她用手指轻轻按压伤口边缘。
疼痛。
真实的疼痛。
所以不是梦。
她真的经历了那些:三百年的轮回,镜渊的恐怖,萧寒的背叛,最后的决战。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应该高兴。
她应该哭。
她应该……有什么反应。
但她只是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竹林,心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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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一小时后回来,带来了粥、小菜和一瓶药膏。
“粥是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