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了……你终于凑齐了材料。”
百囊婆猛地后退,面具下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慌乱:“你……你是谁?!”
“我是契约。”阿弃——或者说,占据阿弃身体的存在——缓缓说道,“是五十年前,你与那个买家签下的、以眼换骨的契约本身。你利用回声困住交易者的执念,用他们的痛苦滋养这颗‘契约之眼’,却忘了,契约是双向的。”
他抬起手,指向百囊婆手中的灯笼:“你培养了它五十年,现在,它成熟了。按照契约条款,当材料齐备时,执行者有权收取报酬。”
“不……”百囊婆的声音在颤抖,“我是契约的制定者!我拥有解释权!”
“契约一旦生效,制定者也是缔约方。”阿弃的声音毫无波澜,“你付出了饵,钓来了鱼。现在,鱼已入网,该收网了。”
灯笼里的暗金色光晕猛然暴涨,反向包裹住百囊婆。她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扭曲、融化,被光晕吸收。傩戏面具掉落在地,露出下面一张布满皱纹、写满惊恐的老妇面孔,然后那张脸也消融在金光中。
最后,灯笼落在地上,暗金色光晕收敛,恢复成缓缓旋转的状态。只是光晕中心,除了眼球,还多了一个微小的人影——百囊婆的轮廓,在眼球旁痛苦地蜷缩着。
阿弃弯腰捡起灯笼,然后转头看向江眠。
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她。
“现在,轮到你了。”
江眠的左胸火星疯狂预警,但身体被契约力量压制,几乎无法动弹。她看着阿弃步步逼近,看着他抬起手,指尖伸向她的陶俑胸口——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陶土的瞬间,江眠用尽全部意念,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她主动引爆了左胸那点火星。
不是释放能量,而是彻底引爆它,引爆这个她意识存在的根基,这个“错误”的核心。
既然契约的力量基于规则,那她就用彻底的“错误”来冲击规则。
既然对方要她的火种,那她就让火种自毁。
既然无路可退——
那就同归于尽。
透明的火星炸开。
没有声音,没有光热,只有一道无形的、混乱到极致的波纹,以江眠为中心扩散开来。石室的墙壁开始扭曲,烛火变成怪异的颜色,地上的影子自己站了起来,裂缝开合像在呼吸。
契约的力量在这片绝对的混乱中出现了裂痕。
阿弃——契约的化身——暗金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波动。他手中的灯笼剧烈摇晃,光晕中的眼球疯狂转动,百囊婆的虚影在惨叫。
“你疯了……”阿弃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少年的音色,混杂着苍老的回响,“自毁火种,你会彻底消散!”
江眠感觉意识在解体。陶俑身躯寸寸碎裂,火星的力量反噬自身,那种痛苦无法形容,仿佛每一个存在的基础都在被撕碎。
但在极致的痛苦中,她却感到一种扭曲的清醒。
她看见阿弃的身体也在崩溃。契约的力量需要载体,少年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级别的规则冲击,皮肤开始龟裂,暗金色的光芒从裂缝中溢出。
她看见灯笼里的眼球布满了血丝,然后“啪”一声炸开,化作金色粉末。
她看见百囊婆的虚影尖叫着消散。
她看见石室中央,那截暗金色的脊椎骨从包裹中滑出,落在地上。骨节上的暗金色纹路忽然全部亮起,像是被混乱的火星残骸激活,发出低沉而古老的共鸣。
然后,脊椎骨立了起来。
一节,一节,悬浮在半空,拼合成完整的脊柱。暗金色的光芒流淌,那些天然纹路如同活过来般蠕动,演化出无穷无尽的规则符号。
脊柱的顶端,光芒凝聚,逐渐形成一颗头颅的轮廓——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暗金色的眼窝。
一个声音,直接在江眠即将消散的意识中响起:
“错误……却唤醒了正确……”
“混乱……却梳理出秩序……”
“渺小的火种……竟敢触碰谛视者的遗骸……”
“那么……如你所愿。”
暗金色的脊柱猛地射向江眠碎裂的陶俑身躯,钻入左胸那个火星原本所在的位置。冰冷的骨骼与混乱的火焰残骸碰撞、融合、重构。
江眠感觉到,某种新的东西正在形成。
不是陶俑。
不是冥骨傀。
是某种更古老、更本质、更危险的……存在。
她的意识被拖入黑暗。
最后的知觉,是阿弃——那个少年部分的意识——在彻底消散前,传来的微弱讯息:
“……快逃……它醒了……真正的……谛视者……”
然后,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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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重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