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坐在窗下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堆着几本户部的卷宗,他执着朱笔,时而凝神批阅,时而蹙眉思索,烛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平日的冷硬被柔和了几分,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公务带来的倦意。
清仪则坐在离他不远的暖榻上,并未像往常一样入定修炼,而是拿着一卷胤禛新为她寻来的道家典籍,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书页,目光沉静,似在阅读,又似在神游天外,感受着字里行间可能残存的微弱道韵。
苏培盛悄无声息地进来换过一次蜡烛,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贴心地将空间留给两位主子。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只有纸张翻动和偶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终于放下笔,抬手用力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暖榻的方向。
烛光下,清仪安静地坐在那里,身形纤细,姿态闲适。她低垂着眼睫,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是一贯的淡然,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可胤禛知道,这副平静的表象下,蕴藏着怎样强大的力量和对他,对这个家多么坚定的守护。
看着这样的她,胤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复杂而汹涌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漫上心头。
他想起了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那时他心里像是烧着一把火,焦灼,悔恨,又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他笨拙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弥补,想把前世亏欠她的一切都堆到她面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甚至恨不能时刻看着她,确认她真的还在,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宠,带着太多不安和试探,怕是根本没让她感到多少欢喜,反而觉得他莫名其妙吧?
胤禛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然后呢?然后他渐渐发现了她的不同。弘晖那场来势汹汹、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高热,在她指尖轻抚下悄然退去;花园里那个恶毒的巫蛊娃娃,她只淡淡一句交由我来处理,远在千里之外的施术者便莫名暴毙;还有秋狩围场,那支淬了诡异邪毒的冷箭,他以为必死无疑,是她,硬生生将他从阎王殿里拽了回来。
一次次试探,一次次震惊,一次次见证她超凡的手段,从最初的惊疑不定,到后来的庆幸依赖,再到如今。
胤禛的目光深深凝在清仪身上,心底那片柔软的地方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感填满,是踏实的满足,是历经两世风雨飘摇后终于找到锚点的安定,更是如同岩浆般滚烫、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爱意与坚定。
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愧疚弥补,也超越了因她能力而生的利用或忌惮,是生死相托的信任,是灵魂层面的吸引,是哪怕知晓仙凡有别、前路莫测,也绝不放手、定要携手同行的决绝。
他何其有幸,能得此妻,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清仪若有所觉,从书卷中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带着一丝询问看向他:“公务处理完了?可是累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像一缕清风,拂去了胤禛心头最后一丝因前朝纷争带来的滞闷。
“嗯,差不多了。”胤禛放松身体靠向椅背,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缱绻,“看着你,就不觉得累了。”
清仪微微挑眉,似乎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直白有些意外,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合上了手中的书卷,静静等他下文。
胤禛却并未再说什么公务之事。他站起身,绕过书案,缓步走到暖榻前,在她面前站定,他身材高大,站着便完全将坐着的她笼罩在身影里。烛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投下的阴影却温柔地将她包裹。
清仪不得不微微仰头看他,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怎么了?”
胤禛低头,深深地望进她清澈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在胸腔中翻腾,最终化作一声低沉而充满感慨的轻唤:“清仪。”
他缓缓蹲下身来,使得自己的视线能与她平行,这个姿态让他少了几分王爷的威仪,多了几分难得的平等与虔诚。
“我只是突然想起很多事。”他伸出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带着批阅公文后微凉的温度,动作却无比轻柔,“想起刚回来时,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只知道把好东西往你这里送,以为那样就能弥补,现在想想,实在蠢得很。”
清仪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轻声开口:“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胤禛收紧手掌,将她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她,“可我每每想起,仍觉得后怕。怕我那些笨拙的举动,反而将你推得更远;怕我没有早点发现你的好,你的不同;更怕若没有你,我或许早已死在秋狩那支毒箭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带着毫不掩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