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月笑得凄厉绝望,眼泪却流得更凶,“我有孩子了!在凡间的时候就有了!可惜啊……他命不好,投生到我肚子里,又摊上你这么一个爹。
生下来就病弱,我没用,护不住他……他死了!
现在,连最后一点复生的魂魄,也被你亲手斩灭了!
这就是我的报应,是不是?哈哈哈……”
她笑着,却比哭更令人心碎。
白九思彻底呆住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孩子?
他和花如月的孩子?
在凡间时就有了?
还……早夭了?
自己完全不知道!
而刚才那一剑……自己刚才那一剑,竟然……
巨大的信息量让他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鬼,无边的寒意在四肢百骸蔓延。
他喃喃道:“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可他望向花如月的目光却充满悲伤与绝望。
穗安在一旁,已经将前因后果捋得七七八八。
她看着眼前这对同样痛苦绝望、却又被仇恨与误解牢牢捆绑的男女,心中叹息。
这个世界的“主线”气运,系于这对“欢喜冤家”身上。
他们若是真的同归于尽,或者就此陷入不死不休的仇怨,世界气运会大损,对她后续计划极为不利。
因此不得不插手他们的虐恋了。
那孩子的魂魄尚在,并非没有转机。
“咳。” 穗安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悲情氛围。
没办法,为了任务,也为了这一线挽救的可能,她这个旁观者不得不下场,试着解开这团乱麻了。
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她,一个茫然痛苦,一个警惕怨恨。
穗安迎着他们的视线,语气平和:“两位,暂且收手,听我一言可好?有些事,恐怕并非你们眼前所见、心中所想。”
花如月眼神冰冷地扫过白九思,对穗安摇头,语气决绝:“穗安姐姐,你不必再劝,我与他之间,早已不共戴天。”
白九思身形微晃,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咽了回去,眼底痛苦翻涌。
穗安目光平静地落在花如月紧攥的拳头上,只轻轻说了一句:
“十安的魂魄,还在。”
花如月猛地瞪大眼,所有强硬与恨意瞬间出现裂痕,声音带着颤抖和希冀:“真……真的?你没骗我?”
白九思也倏然抬眸,灰败的眼中骤然迸发出光亮,急急看向穗安,又紧张地望向花如月。
穗安不再多言,手一挥,一道玉佩缓缓浮到半空,悬停在三人之间,中心那微缩的七情树影此刻正隐隐护持着一团极其微弱的魂光。
花如月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捧回掌心,紧紧贴在胸前,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现在,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了吗?”
见两人虽未完全放下戒备,但注意力已然被吸引,情绪也稍缓,穗安知道光靠言语解释这错综复杂的误会与太过苍白。
她心念一动,神识向执掌部分时间权柄的宙神常曦发出请求。
常曦的虚影在天姥峰上空浮现,并未多言,只抬手轻轻一抹。
霎时间,时空如水波般荡漾,一幕幕清晰的画面开始回溯、呈现。
白九思在玄天使者面前,以自身监督不力、愿替道侣领受部分责罚为由,主动走上诛仙台,承受了部分本该落在花如月身上的天雷反噬,只是他从未言说,花如月也全然不知。
画面转到凡间。
花如月初知有孕时短暂的惊喜,孕期因法力被封、仙灵不继而日益憔悴的艰难,生产时的凶险,十安出生后的先天孱弱与无声凋零……她抱着渐渐冰冷的小小身体,从茫然到崩溃的每一个日夜。
最后,是刚才天姥峰上,白九思封印松动含恨破壁,眼中只有花如月,心神激荡之下,竟真的未曾看见十安,一剑既出,酿成大错……
时光回溯的景象清晰无比,带着当时人物的心绪与情境,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白九思看着画面中自己不知道的、花如月独自承受的一切,看着那从未谋面、虚弱早夭的孩子,再看到自己方才那的一剑,只觉得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他踉跄一步,看向泪流满面、紧握玉佩的花如月,声音嘶哑破碎:“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十年很快,我……”
他回想起凡间最后自己那冷静的安排,此刻看来何其残忍愚蠢,“我刚才……真的没看见他……”
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不可闻,充满了无尽的懊悔。
花如月看着回溯中白九思默默代她受罚的一幕,心中那蚀骨的恨意,不知不觉松动了一丝。
可随之涌上的,是更深的疲惫与悲凉。知道了这些,恨意或许没那么纯粹了,但那些伤害与失去,并不会因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