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头,也知道身后是谁。脚步声太轻,像猫踏在雪上,只有长期接受过潜行训练的人才会这样走路。
“你来了。”他说。
“嗯。”梁佳辉走到他身旁,递来一件军绿色防风衣,“夜里寒气重,你肺不好。”
张辰接过衣服披上,没穿,只是搭在肩头。两人沉默片刻,望着东方微白的天际线。远处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颗将熄未熄的火种。
“你觉得,我们还能走多远?”张辰忽然问。
梁佳辉吸了口气:“你问我?你是那个说‘要用谎言讲真话’的人。现在全世界都在等你说下一句台词。”
“可我现在怕了。”张辰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我不是怕失败,我是怕成功。怕真的有人开始相信我们可以改变一切。因为他们会拿命来换这份相信。”
梁佳辉转头看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因为我不想再演了。”张辰望着远方,“二十年前,我在横店拍第一部戏,导演让我哭,我说不出情绪,他就扇我耳光,说‘观众只看得到眼泪,谁管你心里有没有事’。那天晚上,我蹲在片场角落吃冷盒饭,看着天上月亮,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拍一部不用假装的电影??哪怕它本身是个骗局。”
“现在你做到了。”梁佳辉低声道,“《惊天魔盗团》不是娱乐产品,它是警报器,把所有人从装睡里震醒了。”
“可警报响太久,人也会麻木。”张辰摇头,“我们需要新的节奏,新的语言。不能再靠一场演出、一段视频、一句口号去点燃他们。我们要让他们自己成为火源。”
梁佳辉眯起眼:“你是想……解散‘四骑士’?”
张辰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一缕晨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片烧焦的纸屑,打着旋儿飞向天空。
那是三天前焚烧泄露剧本时留下的灰烬。
“‘幻影会’不该属于任何人。”他说,“它不能是明星的光环,也不能是导演的勋章。它得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人人都需要。”
“你想把它变成一种运动?”梁佳辉皱眉,“可一旦失控,就不再是艺术,而是暴乱。”
“那就让它暴乱一次。”张辰眼神骤冷,“这个世界对不公早已习以为常,温和的揭露只会被当成表演。只有当权者真正感到痛了,他们才会愿意谈判。”
梁佳辉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和当年那些你最恨的人一模一样??自信、决断、不惜代价。”
“所以我更得小心。”张辰点头,“所以我才要让‘四骑士’消失。不是退圈,不是隐居,是彻底瓦解这个符号。让他们不再是谁的偶像,而是一种方法论,一套工具包,任何人都能学会,任何人都能使用。”
“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步,公开所有核心技术文档。”张辰望向城市深处,“心理诱导模型、群体共鸣算法、瞬移机关设计图、甚至我们的训练手册……全部开源。放在一个去中心化的区块链平台上,密码由全球一百个匿名节点共同守护。谁都可以下载,谁都不能垄断。”
梁佳辉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这些技术要是落到极端组织手里……”
“那就说明我们一开始就错了。”张辰打断他,“如果我们做的东西只能由‘好人’掌控才有意义,那它本身就不是正义。真正的武器,必须经得起恶的考验。”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还记得我们在冰岛训练时,范小胖说过一句话吗?‘你们不是在学魔术,是在重新定义现实的操作系统。’现在,是时候把源代码交出去了。”
梁佳辉久久无言。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再无回头路。
“团队能接受吗?”他终于开口。
“我已经问过他们。”张辰从口袋里掏出四枚黑色徽章,轻轻放在栏杆上,“周冬雨说,她愿意做第一个街头幻术师,在地铁站教老人识破诈骗;谭松韵想回四川老家办一所‘谎言识别学校’;倪妮计划游历边境城镇,为被遗忘的案件做视觉还原;黄晓明则要去监狱系统培训狱警,用共情技术降低暴力冲突。”
他笑了笑:“他们都明白,英雄的时代结束了。接下来,是每个人都要学会为自己思考的时代。”
梁佳辉拿起一枚徽章,翻到背面,念出那行小字:“Truthdeception。”随即轻轻放回,“你就不怕他们被人利用?被曲解?被踩进泥里?”
“怕。”张辰承认,“但我更怕他们一直活在保护罩里,永远不敢面对真实的风雨。我们已经替他们挡了第一波箭,剩下的,该他们自己走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