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红梅看着王强那凹陷的脸颊和乱蓬蓬的胡子,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咱不干了吧?钱够多了!”
“傻丫头,这正是上鱼的时候,哪能停?”
王强咬了一口馒头,那是真香,“你们把家看好,把木耳伺候好,那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江上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白天那是暴晒,水面反光,晃得人眼睛生疼,皮肤晒得黝黑发亮,脱了一层又一层皮,一碰火辣辣的疼。
到了晚上,那才是遭罪的时候。
江边的小咬(蠓虫)和花蚊子,那是成群结队的,那玩意儿毒得很,咬一口就是一个大包,奇痒无比。
王强虽然点了艾草熏,但这帮吸血鬼根本不怕。
晚上睡觉,他只能把全身裹在厚帆布里,只露个鼻孔出气,热得浑身是汗,捂出了痱子,也不敢露头。
有一回半夜,王强实在热得受不了,把胳膊伸出来凉快凉快,结果不到五分钟,胳膊上就被咬了一层包,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妈的,等老子有了大铁船,非得安个空调,冻死你们这帮孙子!”王强一边挠痒痒一边骂。
但这罪没白受。
王强的捕鱼技术那是越来越精,对这片水域那是越来越熟。
哪有暗礁,哪有深坑,哪是鱼道,他闭着眼都能摸出来。
他发明了轮战法。
上午在鬼见愁下拦网,拦那种过路的大鱼,中午去芦苇荡下地笼,抓那些贪吃的嘎牙子和黑鱼。
下午就去深水潭放排钩,钓那种几十斤重的大怀头。
这一套连招下来,那是网网不空。
渔业站的人都麻木了。
每天一到点,大家伙儿就自个儿拿着筐在码头等着,只要看见远处那个小黑点出现了,就知道财神爷来了。
“哎呦,今儿个王把头又拉回来啥好货?”
“我看那船舷又压平了,少说又两三百斤!”
王强成了江北镇渔业站的神话,别的渔民一天弄个几十斤就乐得屁颠屁颠的,他这一天没个三五百斤都不好意思上岸。
这一天,王强又拉了一船鱼到了渔业站。
这回船上没别的,全是清一色的大白鱼(翘嘴),这鱼那是江里的浪里白条,肉质鲜嫩,最是美味。
“嚯!这一船全是白的?”林颜都惊了,“强子,你这是捅了白鱼窝了?”
“嘿嘿,碰巧,碰巧赶上了鱼群炸窝。”
王强笑着说,其实那是他守了三天三夜,才摸清了这群白鱼的洄游规律,在半道上截胡的。
过完秤,这一船白鱼足足三百斤!按照一块八的收购价,这就是五百四十块钱!
“姐,记账!”
王强把单子往兜里一揣,那是豪气干云。
“强子,你先别走。”
林颜原本正拿着笔在单子上签字,猛地抬起头,一把拽住了王强那满是泥点的胳膊。
力气大得根本不容他拒绝,直接把他给拖进了站长办公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还顺手拉上了窗帘。
“把衣服脱了。”
林颜转过身,从抽屉里翻出一瓶跌打红花油,又拿出一包医用棉签。
那语气严肃得像个大夫。
“啊?姐,这大白天的在办公室里脱衣服,让人看见多不好。”
王强抓着衣角,有点扭捏,那张被晒得黑红的脸上透出一丝尴尬。
“想啥呢!你脑子里除了那点事还能有点别的吗?”
林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走过去伸手就要掀他的背心,
“我看你那脖子上、胳膊上全是红疙瘩,有的都挠破流脓了!”
“这江边的小咬有毒,你不处理回头烂了咋整?赶紧脱了!别让我动手!”
王强拗不过她,只能嘿嘿一笑,乖乖把那件早就被汗水浸透、散发着馊味儿的跨栏背心给脱了下来。
这一脱,林颜倒吸了一口凉气,举着棉签的手都僵在半空。
这哪是后背啊,这简直就是一张受难图。
原本宽阔结实的脊背上,此时密密麻麻全是红肿的大包,有的连成了片,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好几处因为痒得钻心,被王强自个儿抓烂了,结着黑红的血痂,还在往外渗着黄水。
肩膀头上更是被那该死的纤绳勒出了两道深深的紫印子,皮都磨没了,露着里面的红肉。
还有那晒脱的皮,像鱼鳞一样挂在背上,一块白一块黑的。
“你你这是不要命了?”林颜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都在抖,
“为了那点钱,你至于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吗?你是铁打的啊?”
“嗨,姐,看着吓人,其实没啥事。”
王强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膀子,“干这行的,谁身上没点伤?这点皮肉苦算个球,等钱到手了,皮也就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