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走出家门时,已是凌晨一点十七分。
他披了件旧夹克,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白天睡得太久,夜里反倒清醒得过分。脑子里不断回放着谭文婚礼上的每一幕??那笑声、酒气、鼓号声,还有潘子接过红包时微微颤抖的手指。一切热闹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他本该去道场继续调试阵法,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朝桃林走去。
穿过坝子时,冯雄林正蹲在墙角抽烟。见李追远过来,连忙掐灭烟头站起身,低声道:“前辈还没歇?”
“你也没走。”
“我……我在守供。”冯雄林搓了搓手,“一日八供,您说的。”
李追远看了眼供桌??香炉青烟袅袅,酒杯满溢未动,三菜一汤还冒着热气。他知道这是冯家人亲手做的,用的是祖传灶火技法,连米饭都是按古礼蒸煮七遍才端上来。
“用心了。”李追远点头。
冯雄林咧嘴一笑,随即又收敛神情:“该做的。先人已入您道场,往后便是您的护法阴兵,我冯家子孙,理应日日焚香叩拜。”
李追远没再说话,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便继续前行。
踏入桃林那一刻,空气骤然一凝。
原本随风飘落的桃花忽然静止半空,如同被无形之手定格。紧接着,花瓣缓缓旋转,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竟自行组成一道环形屏障,将他拦在外围。
“清安。”李追远开口。
潭边无人回应。
但茶壶自动提起,热水倾入空杯,袅袅白雾升腾间,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来做什么?”
“看人。”
“柳玉梅布阵未毕,不容打扰。”
“我不是来看她布阵。”李追远盯着那些悬浮的花瓣,“我是来找你的。”
沉默片刻,花阵徐徐散开。
李追远迈步而入,直抵水潭边。清安仍坐在原处,手中捧着那只熟悉的青瓷茶盏,脸上看不出情绪。
“你故意让她失联。”李追远坐下,“你知道我会察觉。”
清安吹了口气,茶面上浮起一圈涟漪:“她需要闭关。那一片桃林,是她此生最大的机缘。若非你允许,她根本进不来。”
“所以你就替我做主?”
“你不也常替别人做主?”清安反问,“冯雄林挖祖坟,你不阻;柳玉梅占桃林,你不赶;就连那个白?童子天天在供桌上蹦?炫耀,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什么时候真在乎过‘规矩’?”
李追远不语。
风吹过树梢,几片桃花落入潭中,荡开细碎波纹。
良久,他才道:“她在怕什么?”
“谁?”
“柳玉梅。”李追远看着水面倒影,“她昨晚跪谢我时,膝盖抖得厉害。不是激动,是恐惧。她在怕下一浪。”
清安终于抬眼看他:“你也怕。”
“我不怕死。”李追远摇头,“我怕来不及。”
“来不及什么?”
“来不及让他们变强。”李追远望向道场方向,“七个活人,八具尸将,一座道场。听着挺多,可真到了战场上,不过是沧海一粟。陈曦鸢能拿到传承,是因为他敢偷自家祖坟;柳玉梅能突破,是因为她肯把自己逼到绝境。可其他人呢?润生只会挥铲,符甲彬只会念咒,孙道长连剑都拿不稳。他们没有那种‘豁出去’的勇气。”
“所以你想逼他们?”
“我已经开始做了。”李追远站起身,“明天正式下课。我会让铜镜模拟点灯者的战斗方式,让他们一个个打过去。输一次,就死一次??当然,是假死。但痛感、窒息、断肢的感觉,全是真的。”
清安冷笑:“你是想用恐惧唤醒潜能?”
“恐惧最诚实。”李追远转身欲走,“它不会骗人,也不会妥协。要么战胜它,要么被它吃掉。”
“那你呢?”清安忽然问,“你的恐惧是什么?”
李追远脚步一顿。
月光洒在他肩头,影子拉得很长。
“我的恐惧……”他低声说,“是我死后,这座道场会变成废墟,他们会被一个个拖进地狱,而我连回头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落下,整片桃林的桃花同时震颤,簌簌落下。
清安低头喝茶,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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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六点整。
道场大门轰然开启。
七人齐聚祭坛前,神情肃穆。经过一夜休整,他们已校准生物钟,进入备战状态。潘子站在角落,手中握着一支炭笔,随时准备记录训练数据。
李追远立于高台之上,目光扫过众人。
“从今天起,每日辰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