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张述桐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说完感到一阵如释重负,随即便后悔了。
他心想这下麻烦了,原本可以装傻,说凶手跑了、他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再对当晚的事含糊其辞一下,就成了一桩悬案,和许多年前的沉船事件差不多,可能有点邪乎,但传着传着大家就不再关注真相本身。
但他最后还是说漏嘴了,不是自己多喜欢瞒着别人,而是有的事说了比不说头大无数倍,顾父和警察那边想必会追问到底。
生活实在很有戏剧性。
要么没人清楚自己干了什么,默默无闻。
要么有人沿着蛛丝马迹接近了真相,不需要多真,就已经有很多人觉得他是见义勇为的好少年,一整天都很热闹,处于人群的焦点,学校的领导来了警察来了大老板也来了,也许明天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锦旗和奖金塞满房间。
可事情开了个头,就一定如蛛网般蔓延下去,直到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你紧紧地包裹进去,改变的从来不只有他自身的处境,一个失踪的嫌疑人,其实可以改变很多事。
他本以为顾秋绵听到这个回答会很惊讶,谁知她只是问:
“继续说,我要知道。”
张述桐硬着头皮,尽量把能说的部分全说了:
“你可以理解为,那个人不能落在你家保镖手里,他是……怎么说呢,你知道岛上有座青蛇庙,那个人是他们要找的人,但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又很多,连我都没搞清,只好努力把那个人截住。”
顾秋绵点点头,不置可否,她只是把走廊的窗户关上:
“风太大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回房间说好了。”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这一次是张述桐跟在她身后回了观察间,他坐在床上,告诉顾秋绵找张椅子坐下,她却像没有听到这句话,而是反手锁上房门,站在床前,居高临下道:
“现在我说什么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张述桐点点头。
“你说那个人被抓到了?”
张述桐点点头。
“之所以瞒着我,是因为那个人正好也是别人要找的,不想让他落在警察手里?”
张述桐继续点头。
“所以你才和你那些朋友们半夜偷偷行动?”
张述桐仍在点头,他心说其实还有老宋。
但他突然从顾秋绵唇边瞥见一丝笑意,但很快又被她面若寒霜地抚平了。
“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说了让你点头或者摇头?”
张述桐摇头。
顾秋绵不再说话了,她只是冷冷地投下视线,似乎在分辨自己的话时是真是假。
张述桐被她这视线刺得心虚,其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扯淡,明明中午她睡着的时候还不是这么冷冰冰的,他想说还不如做梦梦到的摩托车呢,可现在明显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顾秋绵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很快有些雾气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浮现,张述桐心说你对我失望也好生气也罢拜托眨下眼,你看你眼睛都看累了。
可他很快发现那不是看累了,而是她的眼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张述桐突然手足无措了,他不知道顾秋绵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哭,他在这方面永远是个笨蛋,便从床头抽了纸巾,同时劝道别哭别哭。
可顾秋绵只是抢走纸巾。
“只说最后一句。”他伸出一根手指,“刚才那些话不指望你信,也不指望能说服你爸爸,倒不如说我希望你能保密,之所以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放心一点。但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起码不能把路青怜卖了。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安慰道:
“我觉得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才让你转学的,所以……”
谁知她突然破泣为笑:
“傻子,什么转学,我怎么不知道。”
张述桐停住继续抽纸巾的手,彻底愣了:
“你刚刚见了我第一句话说的什么?”
“说你笨笨。”她也坐在床边,瞪着眼,“我看你一点都不聪明,傻的要命。”
张述桐从前没觉得自己笨,现在好像真感觉到一点,他懵了:
“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些话都是骗你的,谁让你不说真话。”她把那双靴子踢得很高,笑得身体发颤,“然后你就信咯,哎呀,是谁听到我要转学就赶紧说,那个人其实被抓走了!”
“我不是……”张述桐辩解道,“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那你昨天晚上又跑什么?”她迅速回头,又瞪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