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此时,南境稻谷正熟,金浪翻涌,农人笑语盈野。可今年不同,九月未尽,田间忽起白霜,一夜之间万亩良田化作死寂银地,稻穗枯黑如炭,触之即碎。更有怪象频生:晨露凝成血珠,蝉鸣化作哀歌,连最寻常的炊烟也扭曲如蛇,升空后竟在天幕勾勒出模糊人脸,双目紧闭,似在沉眠。
人们惶恐,却无人敢言灾异。只因近十年来,凡妄议“守门”者,皆遭横祸??或暴毙于途,或疯癫自焚,更有整村之人一夜消失,唯余屋舍完好,墙角留字:“忘恩之徒,不配见春。”官府封锁消息,宗门讳莫如深,唯有民间暗传一句谶语:
> “雷若三年不响,门便自行关闭。”
可就在霜降当日,断魂谷口的兰心花田忽然无风自动。千万朵紫花齐齐低垂,花瓣向内合拢,宛如祷告。那块刻着“门在人心未冷处”的岩碑表面泛起涟漪,如同水面被无形之手轻触。片刻后,碑文缓缓变化,旧字隐去,新言浮现:
> **“门将闭,因心渐寒。”**
> **“非天弃人,乃人自弃。”**
> **“最后一问:你还愿为谁燃灯?”**
字迹显现刹那,天地骤暗。
九星逆行之势再起,比三年前更为剧烈。赤金云海翻腾如沸,北方天际裂开一道细缝,虽不及渊痕万分之一,却渗出令人心悸的寂静??不是黑暗降临,而是**光被吞噬**。凡被那缝隙投下的影子扫过之地,草木瞬间褪色成灰,溪流静止不动,连飞鸟都凝滞空中,羽翼僵直,仿佛时间本身已被抽离。
更可怕的是人心。
有人开始怀疑过往的一切是否真实:
“真有守门人吗?或许只是古人编的故事。”
“雷柱真是信念所化?说不定是某种失传阵法。”
“林昭跃入深渊……会不会根本没救任何人?不过是场自我感动的牺牲?”
质疑如瘟疫蔓延,越是在高位者,越是冷漠讥诮。某位新晋圣人公开焚毁《守门人传》,大笑曰:“我以己力破境,何须借他人残念取暖?”话音未落,其眉心血纹突现,扭曲成锁链状,七日后全身精气尽失,枯坐而亡,尸身化作一尊石像,手中仍握火把,火焰不熄。
而在这片沉沦之中,唯有边陲小镇外的花田依旧挺立。
陈暮种下的那株嫩芽已长至一人高,茎秆漆黑如铁,叶片布满雷纹,顶端金光流转,宛如一只睁开的眼睛。每当夜深人静,它便会轻轻震颤,洒下微弱金丝,渗入地脉,唤醒沉睡的信念残流。樵夫拾柴时无意割伤手指,血滴落在叶上,竟引发小范围共鸣,方圆十里内所有人心头一热,恍惚听见极远处传来枪鸣。
但这微光,终究难敌浩劫。
三日后,北方裂缝扩大十倍,一道无声黑潮自其中涌出,非实体,亦非物质,而是纯粹的**否定之念**??它不杀人,不毁城,只在耳边低语:
> “你努力无用。”
> “你善良可笑。”
> “你坚持的正义,早被世界遗忘。”
> “不如放手,归于虚无。”
凡听闻此声者,无论修为高低,皆眼神涣散,跪地喃喃:“对……我没用……我不该挣扎……”随即气血枯竭,形同活尸。短短七日,东域三州百姓半数陷入痴呆,西漠八国联军自相残杀至尽,北海渔村集体投海,临终前齐声高唱儿时童谣,笑容安详如归故乡。
人间,正在自愿死去。
就在此时,陈暮站在了断魂谷最高处。
他已不再年轻,鬓发染霜,背脊微驼,手中拄着的紫木拐杖正是当年林昭所遗。他没有带兵,没有召集盟友,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将那根朽木长杆插在岩碑之前,盘膝而坐,闭目不语。
第一夜,无事。
第二夜,风起。
第三夜,黑潮来袭。
那道无声之音终于抵达谷口,如亿万细针刺入脑海。陈暮身体剧颤,嘴角溢血,双手死死扣住地面,指甲断裂,鲜血渗入泥土。他看见母亲临终面容,听见她虚弱的声音:“别恨这个世界……”
可另一个声音立刻响起:
> “她错了!这世界值得恨!”
> “你护不住任何人!林昭跳进去了!月薇死掉了!陈远瞎了!他们都失败了!”
> “你还坚持什么?不过是个记账的废物罢了!”
陈暮浑身抽搐,牙齿咬破舌尖,血腥味充斥口腔。
他知道这是幻觉,是攻击,是伪神残念最后的侵蚀。
可他知道,也痛。
第四夜,他开始说话。
不是呐喊,不是宣言,而是低声讲述。
讲麻衣青年如何在雪夜里为冻僵的孩子暖手;
讲月薇如何打断骨头也要挥完三千枪;
讲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