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被委以重任的王禀心中的确苦痛难言。
他和谭稹、童贯不一样,他不怕担责任,他愿意一力承担。
所以谭稹避之不及,匆匆离开的职位,他很乐意接手。
他想出镇河东,在度量过自己军中实力,还有河东险峻地势之后。
王禀有这个自信,让他经营几年,凭借河东地势挡住女真侧翼,还是勉强能够做到的。
至于燕山府,他没有多少信心,但是燕地自有常胜军、泰宁军这种燕地本土军士,还有胜捷军,依靠城池之险,轻易也不会被突破。
偏偏朝廷那些人,让他镇守河东,却不给钱财饷银。
自己到了这个位置上,却无法施展,比郁郁不得志还要难受。
说不好,将来女真鞑子杀入中原,这罪名还得自己来背。
他也曾经为此事争执过,寻找过朝廷的几个使相,甚至是花钱求过蔡相的亲信,可是招来的总是不耐烦的答复。你王禀已经如此受重用了,眼见就要以一路安抚使畀之,还这般不识趣,真的以为朝中大事,是你这么一个武臣能说上话的?
此时站在一群武将中间的岳飞,看着王禀苦闷的模样,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
十月,金国。
已经安稳下来的上京府中,新皇帝完颜吴乞买命令完颜宗望,接手完颜阇母的军队讨伐张觉。
宗望自己的大军,并没有被调回来。
但是他也不在乎。
带着几个月前被张觉击败的兵马,重新启程,进攻平卢。
张觉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有出击,但是宗望明显比阇母厉害,几次用兵,打掉了周围的堡寨。
很快就推进到了平州城下。
完颜宗望下令进攻东城,仅用了半天时间,打破了东城。
女真人经过了短暂的低谷之后,再次恢复了不可战胜的状态。
平州城中,一片慌乱景象,多少人潮,涌向南边的城门,哭喊着要出城而去。
完颜宗望确实厉害,他手下的兵马,依然是被张觉击败的那些人,但是没有了暴雨的阻拦,再加上宗望的指挥,又变的不可战胜了,就好像他们在大辽土地上一样。
大户高第的车马队伍,在人群中艰难前涌,开路的健壮仆人和苍头,拼命呼喊让路,甚而用棍棒劈头盖脸的四下乱打。
女真鞑子的残暴,大家都知道,谁也不愿意留在城中。
如此短的时间,就被攻破了外城,破城已经是必然。
在地上扶老携幼步行的,则多是贫户,带着一点可怜的细软和匆匆准备的干粮,艰难的随着人潮而动。
大户车马赶来,他们不是不想让路,却给这样的人潮挤得根本走不动。那些仆人苍头挥着棍棒打下来,不少人跌倒在地,包袱滚了一地,人潮一冲,亲人分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就响了起来。
这种末日一样的场景,更加让守军士气尽失,但是张觉却并没有下令制止。
他毕竟是个书生,心不够狠,放任百姓逃离平州。
地上贫民哀哭,同样就带动得车马上的大户眷属也跟着哭泣起来。到了最后,平州城里响动的都是这不知道自家命运如何的哭声!
这个时候,不论贫富,都是离乱之人。
他们此刻命运,都变得岌岌可危。这时候张敦固提着刀进来,对张觉说道:“兄长,快下令阻止百姓逃散,我的兵马被挤着,无法通行了!”
张觉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何必断绝了百姓的生路,你我都是平州人,这些都是咱们的父老乡亲。”
张敦固一听,急的面目狰狞,“兄长,这是哪里话,城东外城虽破,内城还在,打退鞑子之后,修葺一番就是了。”
“兄长!”
眼看张觉不听,张敦固提着刀冲了出去,兜鍪下满头满脸的大汗,腾腾冒着热气,带着两百手下疾驰向平州东门。
张觉见状,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守城,此番战死不退!”
而留在他们身后的步军,三个指挥却一时间调动不出来,原因无他,道路不通。
街道上到处都是拥挤踩踏,李安弼忙着稳定后路大营中的局势,抓那些准备逃亡的辅军。
同时赶紧修葺寨防,准备车马。
李安弼比张家兄弟更理智,只要一旦稳定了府城中的局面,就要将后路大营中堆积如山的军资粮秣尽可能的转移入府城当中。
做死守之势,剩下搬不走的,就是一把大火焚之。什么也不留给女真鞑子!
然后大家一起逃往大宋,总还有杀回来的一天。
此刻在大营当中,抓的逃亡辅军已经有五六百人,在校场中跪成黑压压的一片。
若是换了一个性子更强硬一些的军将,此刻说不定已经五六百颗人头滚落在校场之上了!
但是张觉却下令把人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