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那棵老槐树底下,吕老大正蜷缩在泥地里,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头发,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也不觉疼。“水……水底下有手!抓我!”他眼神涣散,瞳孔里映着虚空,嘴角挂着涎水,时而惊恐尖叫,时而嘿嘿傻笑,全然没了往日在药铺里坐镇看诊的威严。
“哥!你醒醒!哪来的手啊!”吕小三扑过去想按住他,却被吕老大猛地推开,力道大得惊人。吕小三踉跄着撞在槐树上,后腰磕得生疼,抬头再看,哥哥已经爬到了水缸边,伸手就要往浑浊的水里探,嘴里还念叨着:“龙……龙姑娘的眼睛,在水里看着我……”
吕小三心头发紧,这话像根针,扎得他瞬间想起三天前的事。那天吕老大揣着包砒霜,说是要去万家寨东院“了却一桩旧怨”。他当时就劝,二十多年的恩怨了不清,可吕老大被猪油蒙了心,骂他没出息,硬是揣着药走了。谁曾想,回来就成了这副疯癫模样——后来才从旁人嘴里听说,他在万家寨后院撞见了龙小灵,那姑娘不知做了什么,竟把吕老大吓成了这般光景。
“快!去请江北观的老道长!”吕小三朝着闻讯赶来的伙计吼道,声音都带着颤。伙计不敢耽搁,撒腿就往城外跑。吕小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拢住吕老大,只觉得怀里的人浑身发烫,像揣了个烧红的炭炉,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胡言乱语,翻来覆去就那几句“龙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江北观离新城有二百余里地,等老道长坐着马车慢悠悠赶来,已经是第三天的日落时分了。老道长须发皆白,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进门时目光扫过吕老大,眉头就没松开过。他没进屋,就在院中的石凳上坐定,闭上眼睛掐指推算,指尖的铜环随着动作轻轻作响。
吕小三屏气凝神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不敢重了。院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吕老大偶尔发出的呓语和槐树叶沙沙的声响。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道长忽然睁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无奈。
“道长,我哥他……还有救吗?”吕小三急忙上前,声音里带着哀求。
老道长摇了摇头,指尖敲了敲石凳:“这不是寻常的疯癫,是神病。”
“神病?”吕小三愣了,他在药铺里待了十几年,风寒暑湿、跌打损伤见得多了,偏没听过这名号。
“是冲犯了有灵之物,心神被摄住了。”老道长捻着胡须,目光往万家寨的方向瞟了一眼,声音压得低了些,“神病要有神来治,贫道的丹药符咒,治不了这病根。”
吕小三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老道长的言外之意。能让吕老大吓成这样,又被称作“有灵之物”的,整个方圆百里,除了万家寨东院的龙小灵,再无第二人。可他随即又泄了气——吕家与万家寨东院斗了二十年,恨得牙根都痒,如今要去求仇人救命,这脸往哪儿搁?
“道长,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吕小三还想再问,老道长却已经站起身,摆了摆手:“天命如此,强求不得。”说罢,便拄着拐杖转身走了,留下吕小三在院子里愣了半天,直到夜色漫过脚背,才猛地回过神来。
回到前堂,药铺的伙计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吕氏药铺在新城开了三代,全靠吕老大一手好医术撑着,如今他疯了,药铺的招牌眼看就要砸了。吕小三坐在柜台后面,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只觉得头大如斗。他想起小时候,吕老大背着他去山上采药,遇到毒蛇,哥哥一把将他推到身后,自己硬生生被蛇咬了一口;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兄弟俩的手,让他们守好药铺,别跟万家寨起冲突……可现在,别说守药铺了,哥哥的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三哥,要不……真去求求万家寨?”一个年轻伙计小声提议。
吕小三猛地拍了下柜台,怒道:“求他们?当年我爹就是被万温然气得吐血,这笔账还没算呢!”话刚说完,后院又传来吕老大的嚎叫,那声音凄厉得像哭丧,吕小三的火气瞬间就泄了,只剩下满心的无力。人命关天,脸面算什么?
可他也清楚,凭着吕家的名头,就算找上门去,龙小灵也绝不会给好脸色。万家寨东院的那位龙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听说她十年前被万温然老爷子带回寨里,性子冷得像冰,身手却利落得很,前两年有山匪闯进万家寨,愣是被她一根长鞭抽得落荒而逃。而且这些年,吕家明里暗里给万家寨使了不少绊子,如今去求她,无异于自投罗网。
“得找个中间人。”吕小三喃喃道,脑子里飞速转着。新城能说上话,又和万家寨有点交情的,只有胡县长。胡县长是去年调来的,为人圆滑,最喜欢调停各方矛盾,只要给足了好处,他未必不肯出面。
主意一定,吕小三立刻行动。他翻出药铺的家底,挑了最上等的野山参、鹿茸,又备了两百块现大洋,用红布包了,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