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李简睡得看起来很是安详,双目微闭,一只手搭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掖在被下。
掖在被下的那只手,指节却微微绷紧。
李简的呼吸平稳绵长,与门外风声节奏一致,但若有人贴近细听,便会发现那吐纳之间藏着极细微的间隙。常人或是不知,但修行者只要凑近便可听得真切,那是长期训练才能掌握的、介于清醒与沉睡之间的养神说法,看似放松的躯体下,每一寸肌肉都如同压缩的弹簧,蓄势待发。
忽然窗帘微微一动。
帘子刚起,尚未落下,窗下和门边的两个王家保镖并以雷霆之势快速地闪到窗边,各分左右,动作迅捷如电,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然而窗帘落下时,后面空无一物。
只有夜风从半开的窗口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两人对视一眼,眉头同时皱起,纷纷握拳向后便打,身形还未等扭动,一双手指与冰冷的铁扇就分别顶在了他们的后颈上。
指尖的凉意与铁扇上的寒意顺着脊骨直冲脑髓,两个王家保镖紧咬着牙死握着拳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一旦有一点点失误,两人的性命便会不保。
“哎,大晚上的不会走门吗?非得跳窗?”
李简慢慢睁开双眼,无奈的轻叹了一声,缓缓的坐起了些许身子。
“别吓唬两位大哥了,把手放下!”
李简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那人闻声毫不犹豫地收起手中的动作,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后滑开两步,向着李简的方向深深地躬下腰身。
“师父!”
压迫感骤然消失,两名王家保镖猛地喘出一口粗气,额角已渗出冷汗。不过职业的习惯令其迅速转身,一个闪身便拦在了李简的身前,肌肉依旧紧绷,眼中充满了惊悸、羞愧以及未散的警惕,死死盯住那道身影。
“两位大哥守着我也不容易啊!”李简笑了笑,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缓缓地坐直了身子,“两位辛苦了,先去门外守一下吧。来的不是恶客,是我自家不争气的小子!”
两名保镖面露迟疑,警惕地瞥向那个依旧恭顺躬身礼拜的人影。
“去吧!”
李简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终结讨论的意味。
两人不再多说些什么,躬身行了一礼,眼神复杂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
李简从床边拿来眼镜,轻轻戴上,双手搭在身前,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该如何说你才好呢?医院又不是什么牢狱,你想来探视随时都可以,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大晚上过来!过了也就罢了,干嘛吓唬人家。”
那人这才直起身来,露出韩当那张年轻、充满锐利,却显得格外阳光的面庞。韩当眉眼间的桀骜,在李简的目光下收敛得干干净净,只是嘴角仍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王家做事很是尽心,一般探视的人都进不来!琅琊王家家大业大,什么都好,但是徒儿也怕他们守备力不够啊!”韩当十分恭顺的说。
李简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试出来了?满意了?”
韩当没有说话,只是讪讪的笑了笑。
李简见此更是无奈的叹气,“你这家伙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在长辈面前你太他妈会装孙子了!你要真是个礼貌谦恭的人,就算王家的人层层阻隔,你白天进来也不会受到什么阻拦!你这小子非得他妈的晚上过来,无非就是想要在王家那头立个威罢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李简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几分淡然。
韩当脸上的恭顺顿时有些挂不住,却依旧垂着头,不敢去直视李简的眼睛。
“师父我…”韩当低声道,声音里那点阳光劲儿彻底没了,只剩下被戳穿后的干涩。
“不要我啊你啊!”李简抬手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言语却是越来越变得严肃,“有些人却是喜欢乖孩子,但是我并不喜欢乖孩子,因为我就不是什么乖孩子!抬起头来把胸膛给我露出来!我活了这一辈子,最无奈的事就是需要套上一层虚假的伪装,让别人眼中的我始终都是那般无所畏惧,惹天惹地!所以我不希望我的弟子也要套上层两面三刀的马甲才能保护好自己!我要的只是一个真!”
韩当猛地抬头,眼眶竟有些发红,默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哑着嗓子开口。
“师父,我不是想装…”
“只是因为你不是我教导出来的,你是我师兄们教导出来的,虽是记在我门下,但是从未与我接触过!想表现的乖一些,想要和师兄弟们搞好关系,不想让自己太像是个无关的人!”
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