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着冷光。那月光明明和刚才山路的月光一样亮,却突然变得像冰锥,刺得人眼睛生疼。
“有个劫匪抓着她的胳膊要拖走,她拼命咬那人的手,那人疼得骂了句脏话,反手就把她往山崖边推。”苏燕卿的声音发颤,“她滚了好几圈,脑袋‘咚’地撞在块尖石头上,眼前一下子炸开好多金星,像有无数只萤火虫在飞,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后来呢?”阿禾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在山里躺了三天。”苏燕卿的指尖按在琴身最旧的地方,那里的木纹深得像伤疤,“第一天醒过来,只觉得黑,伸手摸什么都摸不到,喊‘爹’‘娘’,只有山风吹过的回声。她想爬,可浑身疼得像散了架,只能蜷在石头后面发抖。夜里听见狼叫,吓得把脸埋进草里,闻着泥土和草叶的腥气,才敢小声哭。”
阿禾仿佛能摸到那草叶上的露水,凉丝丝地沾在脸上,混着眼泪滑进嘴里,又苦又涩。
“第二天,她摸着身边的野果啃,酸得牙都麻了,可不敢停,怕饿死。摸到棵粗树干,就抱着树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挪,脚被尖石头划破了也不知道,血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印子。”苏燕卿顿了顿,像是在平复呼吸,“第三天早上,她听见远处有铃铛声——是镇上药铺的王老汉上山采药,那铃铛是他给药篓挂的,怕走丢了。她拼尽全力喊‘救命’,嗓子哑得像破锣,喊一声咳三声,王老汉愣是没听见。”
“那怎么办?”阿禾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她摸到块小石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扔过去,一下,两下……扔到第十七下时,铃铛声停了。”苏燕卿的眼里闪着光,像落了星子,“王老汉喊‘谁在那儿’,她听见声音离得近了,就摸着树干敲,‘咚咚咚’地敲,敲到手指流血都没停。后来王老汉找到她时,她还在敲,嘴角却带着笑,说‘我就知道有人会来’。”
被救回镇上的梧桐姑娘,成了没人要的孩子。镇长把她安置在巷尾的破庙里,庙里只有尊缺了胳膊的菩萨像,和满地的灰尘。王老汉给她治伤,可眼睛始终没好,大夫说脑袋撞得太重,视神经坏了。她摸着庙门的木头哭了整整一夜,哭到最后没了力气,就坐在菩萨像前发呆,听见老鼠“吱吱”地跑,听见风从庙顶破洞钻进来“呜呜”地叫,忽然觉得这些声音很清楚,清楚得像爹娘还在时的呼吸声。
“镇上的人可怜她,东家给块饼,西家送件旧衣裳。她不想白受恩惠,就学着给人干活。”苏燕卿的指尖抚过琴弦,弹出个极轻的音,“那时候河边总有人洗衣服,她就蹲在石头旁,摸着把木槌帮人捶衣裳。冬天的河水冰得像刀子,她的手泡在里面,不出半个月就肿得像馒头,冻疮破了流黄水,她就用布裹着接着捶,木槌撞在石板上‘砰砰’响,比谁都卖力。”
有回张婶送了件旧棉袄给她,棉袄里的棉絮都成团了,风一吹就透着气。她抱着棉袄在庙里转了三圈,最后垫在菩萨像前的石头上,晚上就蜷缩在上面睡,像只怕冷的小猫。夜里冻醒了,就摸黑走到庙门口,听巷子里的动静:卖豆腐的老李凌晨推板车的“轱辘”声,药铺王老汉咳嗽着开门的“吱呀”声,还有远处酒坊蒸酒时飘来的热气味——她总能从风里闻出这些,像开了双隐形的眼睛。
“有回帮李奶奶捶被套,她摸着被套上的补丁,忽然说‘奶奶,这补丁是您孙女儿绣的吧?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小虫子爬’。”苏燕卿笑了笑,眼里却有点湿,“李奶奶惊得说不出话,那确实是她小孙女绣的,从没跟外人说过。从那以后,大家才知道,这盲姑娘的心亮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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