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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春溪阿芷(2/2)

上淌下来的。窗外的雪下得正紧,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埋了,她听见画师的马车停在巷口,马蹄踏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像踩在她的心尖。又听见老鸨在骂:‘疯丫头早死了!别在这儿碍眼!’画师的马车没动,车帘却被风吹得掀了角,她好像看见画师的影子,举着支笔,像要画下这场雪。”

    “她想画最后幅画,画支带血的梅,就像鬓边那朵被血染红的。可炭笔刚碰到墙,手就垂了下去,指尖的温度顺着冰冷的墙皮溜走,像溪水流进了冻土。柴房的梁上,她昨天画的小雀还在,望着天,眼里的泪还没干——那是她用指尖蘸着唾沫画的,如今倒像真的要哭了。

    后来清月楼遭了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烧塌的房梁下,有人在柴房的墙缝里发现叠画。最底下那张是《春溪图》,墨晕里藏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溪边,手里举着支笔,像要接住天上的云。画师的马车在巷口等了三天,雪埋了车辙,也埋了那句没说出口的“我带你回家”,直到第四天上,车辕上积的雪化成了水,顺着木缝淌下来,像车在哭。

    苏燕卿的声音轻得像要融进茶烟里:“王妈妈说,收拾残局时,从阿芷怀里摸出那块溪石,石缝里还卡着片桃花瓣,是去年卖花郎给的,早被她的体温焐得发脆,一捏就碎了。”

    阿禾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纸页上的《春溪图》被她的指温焐得发潮,画里的溪水仿佛真的在淌,漫过岸边的桃花,漫过溪底的石子,漫过那个举着笔的小小人影。她忽然想起春桃笛孔里的桃花干,想起老荆没錾完的银桃花,原来这世间的花,总在最苦的地方开得最执拗。

    “你瞧这册子封皮上的细溪,”苏燕卿伸手点了点绢面的虫洞,“针脚到这儿就乱了,像溪水突然慌了神。我猜是她绣到一半时,想起了浣花溪的水——那里的水从不慌,再急的滩头,也能绕着石子慢慢流。”

    阿禾把《春溪图》轻轻夹回册子里,指尖划过封皮上的细溪绣纹,忽然觉得那些虫洞不是被虫蛀的,是被眼泪泡的。她想起阿芷在画缸里听见的碎裂声,想起她在柴房用烧焦竹片画的溪石,想起她最后没能画完的带血的梅——原来有些故事,不用笔墨也能刻进骨头里。

    暖阁外的雪停了,檐角的铜铃不再被雪沫缠着,声儿清亮了些,像谁在轻轻吹笛。阿禾把册子抱在怀里,忽然想把它放回西厢房的旧柜,和春桃的册子并排摆着。或许到了夜里,春桃的笛声能顺着风淌进阿芷的溪水里,让那朵没画完的梅,在溪岸边慢慢开起来。

    她起身时,茶盏里的龙井已经凉了,水面浮着片枯叶,像只停在溪上的蝶。苏燕卿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轻声说:“明年三月初三,咱们去浣花溪畔走走吧,带着这册子。”

    阿禾回头笑了,眼里闪着水光:“好啊,让阿芷的溪水,回真正的溪里去。”

    走到月亮门时,阿禾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册子,封皮的绢面被风吹得轻轻颤,像有谁在里面叹了口气。她忽然懂了,那些没说完的话,没画完的画,没绣完的溪,其实都藏在时光里,像浣花溪的水,绕着岁月的石子,慢慢淌,总会淌到该去的地方。

    西厢房的旧柜里,春桃的册子旁多了本暗褐色的册子,封皮上的细溪绣纹在阴影里若隐若现。阿禾锁上柜门前,特意留了道缝,像怕里面的溪水闷得慌。窗外的老桃树晃了晃,枝头的雪落下来,砸在柜顶上,“簌簌”的,像谁在纸上画雪,又像谁在溪边踏雪,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举着笔的人影……

    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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