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阿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雪低头,看见自己落脚的地方裂开一道发丝细的缝,缝里渗出的寒气裹着熟悉的腥甜——那是冰尸卫腐烂时特有的气味,混杂着铁腥与霉味。去年冬天,她在部落的冰窖里清点物资时,曾不小心碰倒过一具冰封的冰尸卫残骸,那气味钻进鼻腔后,她三天没吃下东西,至今想起仍会反胃。
年轻的冰谷遗族慌忙展开古卷,卷页在寒风中簌簌作响,纸页边缘卷成了波浪,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原本写着“出口”的地方,墨迹正像活物般蠕动,墨色渐渐变深、扭曲,最后凝成“回甘关”三个血字,笔画间仿佛还在渗着血珠。“是玄冰炼狱的幻术,”少年的声音发颤,指节因用力捏住古卷而泛白,指腹下的纸页被汗浸湿,“古卷上说,这关专挑人心里最软的地方下手。刚才那片草地……有我奶奶种的格桑花,有阿风哥说过的小雅最喜欢的蒲公英,还有阿雪姐提过的、师父药圃里的薄荷……那是我们每个人心里‘家’的样子啊。”
阿雪低头看向手背,方才摘蒲公英时沾上的白色绒毛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青色的冰痕,像条细小的蛇,正顺着血管往小臂蔓延。冰痕过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带着刺骨的冷。她指尖凝聚灵力,冰锥刺破皮肤的刹那,几滴带着冰碴的血珠涌出来,红得发黑。那道冰痕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去,在皮肤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像从未出现过。“好险,”她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胸口起伏不止,“它能顺着情绪钻空子。刚才我满脑子都是‘终于能回家了’,想着回去就能喝到师姐煮的薄荷茶,想着药圃里的雪水该化了……就差点中招。”
阿风的脚踝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他闷哼一声,低头看见伤口处的纱布已经被暗紫色的血浸透,那颜色像极了冻僵的蛇胆,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青黑。纱布下的伤口像是活了过来,在皮肉里钻来钻去。“它们顺着旧伤找过来了。”他咬着牙按住伤处,指缝间不断渗出的血珠落在冰原上,瞬间冻成小小的血晶,“这关是想逼我们把所有伤口都亮出来,连结痂的疤都不放过。”
话音未落,身后的水幕“哗啦”一声合拢,化作一面巨大的冰镜,镜面光滑得能照出睫毛上的霜花。镜面上的水汽渐渐散去,人影开始浮现——阿雪看见师父倒在冰尸堆里,胸口插着半截冰矛,矛尖上的冰碴还沾着暗红的血。师父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为什么不救我”,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怨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阿雪后颈发麻。
少年的镜中,奶奶坐在火塘边,火塘里的火快灭了,火星有气无力地跳着。她手里捏着没织完的毛衣,竹针上还挂着半截灰色的线,线头拖在地上,沾着炉灰。奶奶的眼神怨怼地盯着他,仿佛在质问“为什么不等我教你最后一个结”,她的手指在竹针上比划着,却始终织不出完整的针脚,就像少年每次想起她时,心里那道没织完的遗憾。
而阿风的镜中,是小雅举着麦芽糖跑向冰缝的背影。她的红棉袄在雪地里像团火苗,羊角辫上还沾着雪粒,麦芽糖的糖纸在风里哗啦啦地响。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他跟小雅赌气,说再也不陪她疯跑,所以当小雅回头冲他笑,举着麦芽糖喊“哥哥你看我拿到什么啦”时,他故意别过脸。等他再转头,只看见空荡荡的冰缝和飘落的糖纸——小雅失足坠下去时,手里的麦芽糖还紧紧攥着,后来他在冰缝底找到那截融化的糖,像块凝固的眼泪。
“别信!”少年突然嘶吼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古卷在他手中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卷页上的文字像是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古卷上说,‘忆障’最擅长把遗憾拧成钩子,越是想弥补的事,越会变成它拖你下水的绳!”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古卷上,血珠在金光中化作无数细小的符文。镜中奶奶的影像瞬间扭曲,毛衣线变成了缠绕的锁链,火塘里的火星变成了冰尸卫的眼睛,发出刺耳的尖啸。
阿雪闭紧双眼,指尖的冰锥抵在眉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强迫自己回想最后一次见师父的情景——那天阳光很好,雪化得差不多了,屋檐下的冰棱滴滴答答地淌水。师父把药锄塞给她,锄头上还沾着药圃里的湿泥。师父的手掌很粗糙,掌心的老茧磨得她头皮发麻,却笑着说:“冰谷的孩子,骨头要比玄冰硬,眼泪留着暖手吧。”
她还记得师父转身时,围裙下摆扫过药架,带落了一片晒干的薄荷叶,师父回头捡起来,塞进她兜里:“给,提神。”镜中师父怨毒的眼神突然模糊了,围裙上的泥痕变得清晰,那是来自药圃的、带着生机的土黄色,不是冰尸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