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胸口起伏，肺叶那道旧伤隐隐作痛——那是三年前被兄弟亲手捅的，匕首拔出来时，我还跪在矿道里求他留我一命。
可现在，这痛成了锚，成了饵。
七根铜钉在地底嗡鸣，像七根绷到极致的琴弦，随时会崩断。
我知道，它们不是在示警，而是在召唤。
“它在赌。”曾瑶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我耳膜，“只要七影合一，执念就能重聚本体。哪怕残缺，哪怕扭曲……它也能借‘陆尘’这个名字，真正活一次。”
我冷笑，抹了把脸上的血与灰。
活？
它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我被踩进泥里的影子，是别人嚼碎了吐出来的残渣，也配谈“活”？
可它聪明。
它知道，真正的陆尘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它不逃。
它要反扑，要聚合，要在最虚弱的时刻，把其他六道罪影全引过来——因为只有在这里，它才能借“假我”焚灭的震荡，撕开地念网的裂隙。
但它忘了。
老子最擅长的，就是以弱胜强，以死局翻盘。
我从怀中掏出那半壶醒魂引，壶身冰凉，酒液早已冷透。
可那七滴浮在酒中的血珠，却像活物般缓缓旋转——曾瑶的指尖血，昨夜我趁她睡着时，一滴一滴接在壶口，没让她知道。
这不是背叛，是保命。
“你说得对。”我拧开壶盖，一股药香混着血腥扑鼻而来，“要让它进来，得有人‘死’在里面。”
我蹲下身，将酒缓缓洒在焦土之上。
酒流成线，血珠沉底，在“假我”焚尽之处，勾勒出一道逆五芒星——角向内，心向外，是困阵，也是坟场。
“七罪归笼，不是聚魂，是埋尸。”我低声说，“它以为这是重生祭坛？不，这是它的断头台。”
曾瑶站在我身后，十指微颤，脸色苍白如纸。她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不能真陷进去。”她说，“一旦执念共鸣太深，你可能会……回不来。”
“放心。”我咧嘴一笑，嘴角却渗出血丝，“我这人最不要命的时候，反而最清醒。”
话音落，我抽出腰间那把旧匕首——刀刃锈迹斑斑，却是我从现代带过来的唯一东西。
我把它抵在胸口，对准那道旧伤，深吸一口气，猛地刺入！
“呃——！”
剧痛炸开，肺叶被刺穿，血顺着刀缝缓缓渗出，滴在逆五芒星的中心。
可我没拔刀，反而让它卡在那里，让血一滴一滴，像钟摆般敲击着地脉。
然后，我盘膝坐下，闭上眼。
记忆如潮水倒灌。
那夜，我被最好的兄弟灌下毒酒，笑着说‘尘哥，干了这杯，咱们就是一辈子’。
矿场塌方，我跪在泥里求活，却被当成替罪羊，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家族宴席上，我被当众羞辱，说我不过是个靠女人上位的废物。
我娘死的时候，我在外赌钱，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这些画面，我从不敢多看一眼。
可现在，我主动撕开伤口，把它们全翻出来，摆在心口上晾。
因为我知道——
罪影，只认失败者的气息。
它们不会靠近强者，不会靠近胜利者。
它们只爱腐肉，只爱绝望，只爱那种“我完了”的味道。
所以，我得演得真一点。
血越流越多，体温在下降，呼吸变得艰难。
我能感觉到，地下的紫脉开始躁动，像是闻到了血腥的鲨鱼。
“来了。”曾瑶忽然低语。
我睁眼。
远处，山影晃动。
第一道黑影，从北岭断崖滑下，像一缕被风吹歪的烟，无声无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第二道，从枯井中爬出，形如老仆，脸上全是皱纹，可那双眼睛——全是我的眼神。
第三道，披着破烂官袍，手里攥着一封休书，那是我被退婚那晚的执念。
第四、第五、第六……一道比一道扭曲，一道比一道贪婪。
它们不是逃，是奔袭。
它们感知到了“假我”的死亡，也嗅到了这里浓郁的“失败气息”——尤其是我身上，那种濒临崩溃的虚弱，像灯油将尽的火苗，摇摇欲坠。
完美。
“再近点……”我咳出一口血，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来啊……我这次，真的撑不住了……”
我低头，看着匕首插在胸口，血染红了衣襟。
我甚至开始颤抖，像是随时会昏死过去。
曾瑶站在阵眼，十指缓缓抬起，指尖渗血，一滴一滴，落在五芒星的六个角上。
残念之火，即将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