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殿中,伸手从墙上摘下那柄伴随他征战半生的“破虏刀”。刀鞘上的金纹,早已被岁月无情磨平,露出里面暗沉的木色,但握在手中,依旧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数场战役的鲜血与荣耀。“玄明,你率领三千骑兵,镇守中山,城墙上的每一块砖,都要给我盯紧了;慕容麟,你即刻前往幽州募兵,将那些散落在民间的旧部,全部找回来。若是敢私藏一兵一卒,我定剥了你的皮;宝儿,你……”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你去整顿残部,给我守住常山。若是再丢了城池,就别再回中山来见我。”
众人皆以为慕容垂会选择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然而,慕容垂却突然将刀重重顿在地上,刀尖“噗”地插进金砖半寸,刀柄嗡嗡作响,似在发出不甘的怒吼。“我要亲征!”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一片哗然。慕容德赶忙上前,紧紧抓住老人的胳膊,声音颤抖地劝道:“陛下,您今年已然七十高龄了!去年冬天,您咳得连床都下不了,太医也曾说,您的肺腑早已如风中残烛,不堪一击……”
“七十又如何?”慕容垂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震得殿内的烛火剧烈摇晃,“我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拓跋珪是我外孙又怎样?他活埋我四万燕军的时候,可曾念及祖孙情分!”他的目光透过殿外的风雪,仿佛已经穿透了层层阴霾,看到了参合陂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我定要让他知道,慕容家的刀,还没老到砍不动人!”
其实,慕容垂心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忧虑。燕国如今三面受敌,南有晋国,西有秦国,北有魏国。晋国北伐向来虚张声势,雷声大雨点小,往往不了了之;秦国地处关中,周边局势复杂,西面既有吕光的凉国、乞伏部的西秦、鲜卑的吐谷浑,又有大大小小的各族政权,晋国也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长安,姚兴自顾不暇,自然无暇打燕国的主意。但拓跋珪的魏国却截然不同,北方各族均被其征服,势力遍布草原大漠。参合陂战后,拓跋珪的野心已初露端倪,从他拒绝接受燕国封王便可看出。若其南下,大燕必定首当其冲。慕容垂后悔当初太过轻视拓跋珪,只是那时为了铲除西燕慕容永、讨伐丁零人,不得不将精力分散,以致养虎为患,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一旦自己撒手归天,以慕容宝的能力,绝不是拓跋珪的对手。所以,哪怕拼了老命,他也一定要击败拓跋珪,为子孙后代消除这个隐患。
三日后的朝阳宫,关于是否出征的辩论激烈如战场。主张议和的大臣们纷纷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青肿,鲜血混着汗水,很快便冻在脸上。吏部尚书涕泪横流,苦苦哀求道:“陛下,国库已然空虚!去年的粮草,全被拓跋珪缴获,如今京畿一带,连禁军都快要断粮了!将士们的冬衣至今还未配齐,参合陂逃回来的伤兵,这几日冻死在街头的,已有上百之多……再继续打下去,不等魏军攻来,我们自己便要溃散了啊!”
“是啊陛下,”光禄大夫也跟着哭喊,“拓跋珪如今势力强大,他手握燕军的甲胄粮草,又收编了不少慕容部的降兵,咱们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暂避锋芒,等他日国力恢复,再做打算啊!”
慕容垂怒不可遏,一脚狠狠踹翻案几,青铜酒樽、玉制镇纸纷纷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一把抓起那柄“破虏刀”,直指殿门,怒喝道:“避?往哪里避?中山一旦失守,河北之地,便尽归拓跋珪所有!我慕容垂征战一生,从辽东打到中原,斩杀过段部的单于,击破过苻秦的皇帝,向来只有别人躲避我,哪有我躲避别人的道理!”他大步走到墙上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用刀背重重划在“平城”二字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仿佛要将对拓跋珪的恨意刻入骨髓,“传令下去,正月十五,我亲自领兵,踏平平城!内库的三千匹布、五百两黄金,全部拿出来,给将士们做冬衣;御膳房从今日起,只吃糙米饭,朕要与弟兄们同甘共苦,一起挨饿!我倒要看看,我慕容家的骨头,是不是真的软了!”
慕容德望着老人决绝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突然明白了那串断裂的念珠所蕴含的深意——并非天命已尽,而是老爷子要用自己这把老骨头,为慕容家续上最后一口气。他单膝跪地,朗声道:“臣愿随陛下出征!哪怕战至只剩一兵一卒,也要与拓跋珪拼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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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风雪似乎小了些许。慕容垂拄着刀,静静地站在白玉台阶上,遥望着北方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给人一种无比压抑的感觉。他心里清楚,这一去,恐怕再无归期。七十岁的他,肺里的旧伤在寒风中如同刀割般疼痛,连披上战甲,都需要四个侍卫帮忙。身边能征善战的将领,死的死,俘的俘,剩下的三万残兵,连像样的战马都凑不齐,很多人手中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