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拓跋珪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你我相识十六年,你三次救我性命,这些账,今日该清算了。”
“清算?”林婉清咳出一口血沫,冷笑,“当年你祖父被苻坚围困,是谁带着黑槊龙骑杀出重围?你父亲病逝时,是谁守在灵前三月不离?拓跋珪,你今日要杀太子,先踏过我的尸体!”
慕容轩挣扎着站起,断枪拄在地上,身体晃得像风中残烛:“拓跋珪,你别忘……你喊我叔父慕容垂……一声外公……”他的伤口突然迸裂,血喷在地上,“太子若死……大燕与你……不死不休……”
拓跋珪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亲卫们握紧了兵器,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将洞内三人剁成肉泥。可他看着林婉清额角的伤疤——那是当年为救他被狼咬伤的;看着慕容轩腰间的玉佩——那是慕容垂赐的,与自己腰间的一模一样;由于自己的祖母是慕容垂的妹妹,拓跋硅突然想起母亲贺氏的话:“阿珪,你身上流着慕容家的血,不可对慕容家的人赶尽杀绝。”
“我若放你们走,”拓跋珪的目光扫过洞外堆积如山的尸体,“你们拿什么还?”
“燕军……永不北犯……”慕容宝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我……我以太子名义起誓……”
“殿下!”林婉清怒视着他,却被拓跋珪抬手制止。
“不必立誓,”拓跋珪转身走出洞口,“林姑娘,看在我祖父和你祖父的交情上,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今日放你们走。但记住——”他的声音陡然转厉,“这参合陂的血,是你们欠我的!”
亲卫们不解地看着拓跋珪,却不敢违抗命令。林婉清扶着慕容轩,搀扶着慕容宝走出冰洞时,看到的是一片人间炼狱:河谷里的雪全被染成黑红色,燕军的尸体堆叠到膝盖,有的被冻在冰层里,只露出一只挣扎的手;蟠羊山的崖顶挂满了燕军的头颅,长发被寒风吹得散乱,像一串诡异的风铃;四万余名燕军俘虏被驱赶着往大坑走去,他们的哀嚎声震彻山谷,却被北魏士兵的皮鞭声盖过。
“走吧。”林婉清闭上眼,不敢再看,她知道这些俘虏的下场——拓跋珪说过,活埋。
这场战役,燕军损失惨重。曾经跟随慕容垂横扫中原的“黑槊龙骑”五千精锐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玄甲精骑”八千重甲骑兵仅余百余人,战马损失殆尽;“长水营”五千步兵被斩杀过半,其余尽数被俘;宗室亲王中,陈留王慕容绍战死,鲁阳王慕容倭奴、桂林王慕容道成等十余人被俘后遭活埋;名将慕容农在突围中力竭而亡,尸体被战马踏得面目全非,仅靠腰间玉牌辨认身份。据北魏史料记载,此役燕军共损失兵力五万余人,被俘四万余,粮草辎重尽被北魏缴获,兵器甲胄堆积如山,连慕容宝的中军大帐都被拓跋珪当作战利品运回平城。
中山城内,慕容垂的宫殿彻夜灯火通明。老人坐在榻上,手中的急信已经被汗水浸透,信上“速退”二字的墨迹晕开,像两行血泪。当败讯传来时,他猛地将信砸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榻前的地毯。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侍中扶住。他看着窗外的月光,那月光像参合陂的雪一样冷,“我该亲自去的……宝儿他……他撑不起……”
他想起出征前,自己因腿疾发作未能亲征,心中本有不安,却被慕容宝的豪言壮语打动。如今想来,那些话多么可笑——他的儿子,根本不懂战争的残酷,不懂拓跋珪的狼子野心。那些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精锐,那些大燕的未来,就这样断送在参合陂,而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我的儿郎们……”慕容垂的目光涣散,眼前仿佛出现了慕容农年轻时的模样,出现了黑槊龙骑冲锋时的盛况,出现了参合陂河谷里凝固的血冰,“是我错了……我不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猛地一歪,栽倒在榻上,晕了过去。殿内顿时一片混乱,太医匆忙赶来,诊脉后摇头叹息,只说老王爷是急火攻心,能不能醒来,全看天意。
窗外的寒风呜咽着,像在为参合陂的亡魂哀悼,也像在为大燕的衰落奏响挽歌。
参合陂之战的意义,远超一场战役的胜负,它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方政治格局的肌理,成为撬动历史走向的关键支点。
从军事层面看,此战是北魏由弱转强的“破茧之战”。在此之前,后燕作为慕容垂一手缔造的强国,掌控着北方的核心霸权,其“黑槊龙骑”“玄甲精骑”更是天下闻名的精锐。而北魏虽在拓跋珪手中逐渐复苏,却仍被视为后燕的附庸。但参合陂一役,北魏以两万骑兵大破后燕近十万大军,不仅歼灭了后燕最精锐的军事力量(史料记载燕军损失兵力超五万,被俘四万余,几乎折损了全国半数的野战力量),更摧毁了后燕的军事自信。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