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苌猛地拍案,案上的青铜酒樽被震得高高跳起,酒液泼洒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洇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胡说!”姚苌怒目圆睁,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苻坚那贼早已化为枯骨,哪来的鬼魂?再敢妖言惑众,朕诛你九族!”
可实际上,他昨夜又梦见苻坚了。梦中的苻坚还是那身被缢杀时的素色锦袍,脖子上的紫痕像条狰狞的蛇,正一点点勒紧他的咽喉。惊醒时冷汗湿透了寝衣,连贴身的太监都吓得不敢靠近,只因他睡着时总大喊“陛下饶命”。
退朝后,姚苌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寝宫,路过太液池时,他不经意间朝水面望去,忽然看见水面上竟漂着个熟悉的身影——苻坚正披着散发光晕的龙袍,在荷叶间对着他冷笑。“姚苌,还朕的江山来!”那声音仿佛穿透水波,带着冰碴子似的彻骨寒意,直直钻进他的耳朵。
姚苌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玉带扣崩开,“咕噜”一声滚进池水里。身边的侍卫见状,慌忙去捞,却只捞起片残破的荷叶,叶面上还沾着点龙袍上的金线——那金线绣的正是前秦的日月纹,针脚细密,正是苻坚最爱的样式。
“幻觉……都是幻觉……”姚苌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肉里,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此刻太液池对面的假山上,林婉清正披着件借来的前秦龙袍,裙摆垂在水面上,身后的慕容轩正用芦苇杆轻轻拨动水面,让倒影看起来晃晃悠悠,如同真的鬼魂在游动。
“他果然怕了。”林婉清低声说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她的碎影剑藏在假山石后,剑鞘上的绿松石在晨光里泛着幽光,宛如一只窥视猎物的眼睛。
慕容轩轻轻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触到她耳后的伤疤——那是去年平凉之战留下的,当时一支毒箭擦着她的耳根飞过,差点射穿她的头颅。“再等些时日。”他的声音里带着心疼,“慕容垂说,要让他先疯一半。”
在他们藏身的假山后,百燕会最擅长易容的高手正忙碌着。他用糯米粉混合蜂蜡,精心捏出苻坚的面具,眉眼间的皱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连左眉角那颗朱砂痣都点得丝毫不差。“这面具涂了夜光粉,夜里在宫墙上一晃,保管吓得姚苌魂飞魄散。”高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面具在他手里泛着淡淡的绿光。
与此同时,慕容垂正在河北的军帐里,紧盯着密探送来的长安舆图。图上用朱砂醒目地圈出了姚苌常去的几处宫殿,旁边详细标注着“三更时分会有异响”“墙角有苻坚笔迹”等字样——这些都是他让林婉清安排的,每一处都精准地戳在姚苌的痛处。
“告诉婉清,让百燕会的人把苻坚的《诫子书》刻在太极殿的柱子上。”慕容垂用狼毫笔在舆图上又圈了个圈,笔尖蘸的朱砂像刚凝的血,“再让阴阳家的叛徒散布消息,说姚苌的‘阴阳符咒掌’练岔了气,是苻坚在阴间诅咒他。”
信使领命迅速离去,帐外的风呼啸着卷起积雪,狠狠打在帐帘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慕容垂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天空正飘着雪,长安的方向隐在厚重的云层后,像块沉甸甸的铅。他不禁想起三十年前与苻坚在枋头论剑,那时的苻坚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地说要“混一六合,以济苍生”,哪曾想最终会落得被缢杀的悲惨下场。
“天道好还。”慕容垂低声自语,指尖在舆图上的“五将山”三个字上重重一点——那是苻坚被擒的地方,如今已长出半人高的野草,草叶间还能找到当年的箭镞,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残酷的历史。
长安城里的流言如野火般愈燃愈烈。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在西市的酒肆里看见苻坚,正对着空酒杯叹气,酒杯里的酒却总也喝不完;有人惊恐地描述夜里经过皇城根,听见墙里传来苻坚的琴声,弹的还是那首《秦凤吟》,调子悲得让人忍不住落泪;更有人添油加醋地说,姚苌的寝宫顶上总盘旋着只黑色的大鸟,鸟喙上叼着块带血的龙袍碎片。
百燕会的高手们身着特制的白衣,衣料里巧妙地织着磷粉,夜里在宫墙上一闪而过,远远看去就像发光的鬼魂。他们还在姚苌的膳食里偷偷加了点安神的草药,剂量不大,却能让他夜里总做些光怪陆离的噩梦——梦见苻坚提着滴血的剑恶狠狠地问他要玉玺,梦见自己被绑在五将山的老槐树上,周围全是前秦旧臣的鬼魂,个个伸着枯瘦如柴的手拼命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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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苌的身体日渐消瘦,原本就干瘦的脸颊愈发凹陷下去,颧骨像两座突兀的小山,眼窝深得仿佛能藏进两粒石子。他整日紧紧披着厚厚的貂裘,却还是不停地说冷,即便连喝三碗烈酒都暖不透身子。太医诊脉后只敢含糊地说“忧思过度”,开些不痛不痒的补药,心里却清楚,这位陛下是被自己内心的恐惧吓